本(1/2)
夏又晟静静地看着面前破落的院落。
虽然这里已经有人住了四年, 可显然不是认真过日子的。
没有院墙的屋子大咧咧地立在路边,门前是一块四方的平地, 一口井,稀稀疏疏种了四五棵树,距离最近的两棵树中间拉了一条麻绳,留着曝晒衣服, 树上扯了根铁链,是平时锁狗的地方,这会狗不见了,倒是饭盒还留在旁边。
至于房子, 则是三间草屋, 是用少量的砖块打地基,泥巴块垒起来的土墙,由于掺杂着小麦秆和黄黏土混成的泥浆,色呈土黄, 外观粗糙,风吹雨打过后, 墙体便有泥巴脱落, 留下深深浅浅的小孔穴,时间一长, 那墙壁便会斑驳淋漓,千疮百孔。
由于不怎么打理, 随处可见半米多高的杂草, 上面点着沉沉的雪。
夏又晟顺着中间踩出来的小路走了过去, 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老太太尖锐粗哑的声音,“进来吧,门没关。”
夏又晟打开门,又关上。
屋子里扯了电灯泡,灯光黑暗,一个老太太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整个人半笼在昏黄的光影下下,只能隐约看见身型。
夏又晟早有准备,他从包里掏出两个两个手电筒,放在门夹缝上,屋子顿时亮堂不少。
老太太上了年岁,黑色的皱纹已经爬满了整张脸,里面穿着灰色的布衫,外面套了长款棉袄,小脚上穿着织出来的棉鞋。
由于削瘦,她的眼眶深陷,双眼紧闭,手里捧着暖水壶,看那款式,像是他高三毕业挣钱买给她的。
夏又晟自顾自搬了个小竹椅坐着,“怎么不把房子修缮修缮?我记得给你打过钱了。”
老太太做了很多年黄大仙,性子也被捧了起来,“我这瞎了眼的老太太,身边又没个人,能找谁去给我修房子。”
夏又晟回道:“那你搬到镇上?我再找个人伺候你?”
黄大仙语噎,冷哼一声,“回来做甚?不是说除了你死,否则就不回来么?”
夏又晟右腿搭在左腿上,手掌放入兜里捂着,“是啊,不回来,可我这不快死了么?”
“你!”
黄大仙气的心肝疼,“死个屁!死了又不是不能活!”
夏又晟顿住,身子前倾,“咋能活,你老就别瞎弄呢,给你安置好,我就放心了。”
这会儿,老太太倒也反应过来了。
“想套我话是吧?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是吧?”
夏又晟并不否认,“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哼,我...”
“等等!”
黄大仙嗅嗅鼻子,“你身上什么味道!”
她猛地睁开眼睛,一双全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夏又晟,怒道:“你怎么被做了记号?”
她一怒,屋子更是蔓延黑色,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股清清淡淡的花香顿时弥漫开来。
夏又晟的心慢慢沉了下去,眼睛渐渐浮上戾气,却什么都没说。
黄大仙颠了颠脚,“算了,厉鬼盯上你了而已,你又快死了,踏入黄泉路,他动不了你!”
“可他在我身上留印记的时候,还没有死。”夏又晟冷笑道。
黄大仙回道:“现在死了?这就对了?要是活得好好的,谁盯着你?”
夏又晟沉默,抿了抿嘴,“那你呢,不也盯了我十七年。”
“那能比么?”
黄大仙漫不经心地端过水杯,喝了口凉水,“我盯着你是为你好,虽然你这小崽子是只白眼狼,但毕竟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门口的狗呢?”
黄大仙下意识道:“跑了。”
......
黄大仙叹了口气,“真是养个崽子都是债。”
“说说吧,最近怎么了?”
看见说到了正题上,夏又晟便从在W市遇到的那个老汉说起,一直到前天晚上身上莫名出现的骨爪印。
黄大仙点头,“还有呢?”
“还有...”夏又晟迟疑道:“一些奇怪的味道。”
黄大仙挑了挑眉,目露兴奋,“你闻到了什么。”
“腐朽的味道,甜到发腻的味道,还有...花香。”
夏又晟仔细看着黄大仙,见她听到最后两字,脸上连皮子都在微微颤抖,心里有了底。
“啧啧。”
黄大仙嘲讽,“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跟你说了,H市气运最盛,W市鱼龙混杂,气运残缺,你去那,不死你死谁?”
“哦,那我几号死?”
“我算的,26号。”
说道算卦,老太太嘿嘿笑了起来,阴森森的,“那天忌出行,往前往后都没什么好日子。”
夏又晟起身,拿起手电筒,“那我走了。”
“你上哪去?”见他真的要走,老太太急了。
黄大仙挥手,门便紧紧关上,“我还没说完呢!”
夏又晟回头,“还有什么要说的?我去给村长说说,给你修个房屋,也算成全了这段母子情。”
老太太微怔,哆哆嗦嗦又喝了口凉水,“行了,你别激我,小孩子就是没有耐性。”
夏又晟又老实坐回去了。
“去,给我接杯水。”老太太把水杯递给他。
夏又晟问,“水壶呢?”
“凉的就行,喝热的没有感觉。”
夏又晟随处逛逛,在角落里找到了自己寄过来的烧水壶,去门外井里打了水,插上电烧着。
这会他倒也有心情跟老太太瞎扯着,“镇上好好的房子不住,非得来这,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呢。”
“你不懂,还是老房子住得舒服。”
“那都多少年前的房子呢?说不准哪天就塌了。”
黄大仙不乐意了,“我住了一辈子,也没见出什么事,你们就是住惯了高楼大厦,看不起我们这小破屋。”
夏又晟不跟她争,“你那七星大法,今年成功没?”
说起这个,老太太也有些愁,“没呢,你说,我是照着书上一个一个找的老物件弄得,咋就不对呢?”
夏又晟怀疑道:“是不是假书啊?”
黄大仙迟疑:“应该不会吧,这可是我...”
她忽然想起什么,忙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夏又晟便也不再询问,“中午去村长家吃吧,我又给你交了两年的伙食费。”
“哼。”老太太冷哼。
过了一会,她感觉自己手上握住了水杯,灼热的杯壁温暖了她的手心,心里顿时软了。
黄大仙缓和口气,“很多年前,我去过地下黄泉。”
她顿了顿,“就是所谓的地府。”
“人死如灯灭,死了就死了,就要去该去的地方,我去了以后,没见过什么十八层地狱,也没见过什么鬼差。”
“只有一条黄泉之路。”
说起往事,老太太握紧了水杯,“那条路真美啊,在两侧大批大批的开着曼陀罗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世界,美丽,娇艳。”
“如果我没猜错,你遇到的那个老太太,走过黄泉之路。”
夏又晟静静地听着,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握在手心。
黄大仙喝了口水,“传说中,曼陀罗花是接引之花,花香有神奇的能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可你若是走过那条路,便会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被唤醒记忆。”
“我们通常称呼这种能被唤醒记忆的人,叫有灵之人。”
她叹了口气,“这种人很罕见,具体是怎么一说我也不太清楚。”
“但是走过黄泉之路的人,会活着回来。”
夏又晟敛眉,“那你呢?
“我,阴差阳错吧。”
黄大仙顿了顿,锤了锤腿,“那花真美,所以我把它吃了,然后,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偏偏还被抓到做了苦力。
“所以,如果我想活着,必须走过那条路是么?”
“那我可不知道。”
黄大仙阴森一笑,“每天都死那么多人,可是能死而复生的又有几个?”
“而且也不是真的‘复生’吧!”
夏又晟神情淡漠,目光清冷,“死了就是死了,即便活着,也不一定是人了吧。”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黄大仙转头看向他,“这个问题,等你回来了,也许会有答案。”
她撩了撩自己花白的头发,“我命数将近,可还等着你能回来呢,也好告诉我经验,我好再走一趟。”
夏又晟把水喝完,杯子放在桌子上,把手电筒放在桌子上,又把包里的奶粉拿出来放在桌跟旁,
“如果我活着,会回来见你的。”
他背上包,“我一共在村长那放了十万,够你五六年的饭钱,你的银行卡上我也转了不少钱,要是不够,趁着我现在活着,就让村长给我打电话。”
黄大仙撇撇嘴,“这就走了?”
夏又晟缓缓勾唇,“嗯,你儿媳妇还等着我回去呢。”
“小没良心的!”黄大仙嘀咕着。
到底是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老太太想了想,还是咬着牙,提醒道:“小心三途河里的东西!”
夏又晟打开门,外面的世界十分耀眼,仿佛跟屋子的阴暗陈破是两个世界,一道光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他转身,关上门,“婆婆,我走了。”
黄大仙怔怔地看着那扇有光的门在眼前关上。
良久,她抹了抹眼角,呢喃道:“你们说,他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么?”
屋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花香越发浓郁,似是回应。
“哎,我当初是不是不该养他啊,虽然富贵,却是早夭之像,活到这么大可多亏了给他吃的那些东西。”
“只是这孩子,小时候是真可爱啊!”
“算了,你们养的也不错,等他死了,我带你们回黄泉。”
“走吧,姑娘还等着我撑船呢!得跟她好好说说,能不能给我这不肖子投个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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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又晟出门狂奔,在空阔的村道上。
由于年轻人都出去上学或是打工了,留在村子里的大多是留守老人。最近这边村里又接连死了人,更是没有人出来晃荡了。
他跑着去了山上。
说是山,海拔也并不是很高,只是山上种着密密麻麻的树,加上山体陡峭并未被人大幅度摸索过,因而较好的保持了原始风貌。
夏又晟在山上,有一个,很小的,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一个半开窗的山洞,因为周边枝繁叶茂,很是隐蔽,倒是从来没有被人发现过。
他脚步渐缓,在山下捡了根较粗的长树根,枝条掰断,摸索着上山。
很快,夏又晟找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开了手机照明灯,往里面照着,瞧着没什么其他的痕迹,才弯着腰慢慢往里面探去。
黑包挡住了洞口。
夏又晟感觉到了安全感,即便这里没有软床和杯子,身下是枯草堆,却是他习惯了的生活环境。
他蜷缩着身子,抱着自己。
“好难受哦。”他轻声说。
“不知道该信谁,还是看到的世界太小,就以为是全世界。”
夏又晟揉揉自己的胸口,恶狠狠道:“老子就算死了...就算他死了,老子也不放过他。”
许久,他安静下来,开始思索着。
首先,死亡并不是一件特别意外的事,这是每个人必须且没有经过民主投票选择的强制性权利,所以,即便他现在死去,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那么问题来了,他能不能避开这次死亡?
夏又晟回想起黄大仙说的日期,微微蹙眉,要是没有意外,他那天会和上司同事出国参加会议,要是死亡的话,选择还真的挺多的,公交车起火,车祸,或是飞机出事。
不过飞机出事概率太低,可以忽略。
相比较而言,还是公交车和出租车出事的概率最高。毕竟他的体检可以证明自己身体健康,短时间内不可能突发急症导致死亡,如此以来,只有外因了。
那天怎么避开还得好好想想。
夏又晟继续想下一个问题。
医院体检那一天碰到的老人尸体、老汉、老太太三人身上各有味道,按照黄大仙所说,老太太走过黄泉之路,如果条件为真,那么可以大胆假设,走过黄泉之路的人,都会有这种香味。
花香,甜,但是不腻。
其次,老人尸体和老汉身上的味道一样,但是老人尸体的味道甜腻,而且引起了他身体的强烈不适,老汉味道浅淡,然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大胆假设这种甜腻味道是快死/刚死之人身上的味道。
只是假设一下,反正除了老太太,其它可以去医院验证。
不过,老汉为什么盯上他呢?他是不是也是所谓的有灵之人呢?这个骨爪印,到底是什么含义?
要是能找到那个老太太就好了。
夏又晟觉得满脑子都是疑问,只是转念一想,却都没有头绪。
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死?
夏又晟扑哧一声笑了,眨了眨桃花眼,心情莫名其妙好了很多。
他掏出手机,想给叶成思发条消息,却看到时间已到中午。
按照往常的作息,叶成思这会该吃中饭了,思索之下便不准备打扰。
夏又晟拿开包,弯着身子攀爬出来,而后拍了拍沾了杂草的屁股,背上包,用树棍点路下山了。
他走出村子,在公路上拦了辆车,花了些钱,让人将他捎到镇上,在镇上吃了点东西,坐车回了W市,顺手给叶成思发了条消息。
即便轻装上阵,回到W市也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再折腾着打车回到清音花苑,时间悄悄走到了五点。
夏又晟洗了个松快的澡,从冰箱里拿出冷冻的乌鸡汤,解冻,煮开,下了碗面条。
他刚把碗放在桌上,就听到门把手动了动,凉意扑面而来,门口露出包裹在宽松棉服里的小人。
她放下衣帽,边换鞋,边抬头看过来,甜甜一笑,“我在楼下看到屋里的灯了,就知道你肯定回来了。”
夏又晟起身,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和跨包,低头一看,塑料袋里都是蔬菜,还有买的排骨。
他顺手放在电视机桌上,“过来,我抱抱。”
“那你接住我?”
“啊啊啊啊我来了!”
夏又晟笑,张开了怀抱,一把抱住跑着跳在自己身上的人,手托着她的屁股。
“不是让你明天来么?”夏又晟抱她坐在沙发上。
叶成思不开心,扒住他的脑门亲了一口,作势要走,“那你不愿意见我,我就走了!”
“没有的事,我怕你冷!”夏又晟睁眼说瞎话,摸摸她被风吹红的小脸,心软软的。
他把叶成思的棉服拉开,“吃过饭了么?”
“吃了!我买了菜,是留给明天吃的。”
叶成思觉得棉服宽大也不是件好事,她脱下外套,随手仍在沙发上,捧着夏又晟那张清俊白嫩的脸庞,“有没有想我?”
夏又晟一时适应不了她的热情,心里还有些害怕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想呢。”
叶成思不满了,“那你怎么不亲我?”
她动了动鼻子,转头看着桌子上的大碗鸡汤面,心情顿时有些低落,“你还没有吃饭呀!”
“吃了!”夏又晟下意识反驳,“这两天不在家,怕它坏了,刚刚准备把它吃掉。”
叶成思想了想,“你先吃吧。”
她直起身子,准备从夏又晟腿上下去,“我看会电视。”
“管它呢!”
夏又晟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拉,叶成思身体不稳坐回腿上,随即感觉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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