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1/2)
“也许是我想多了。” 叶星摇说着轻轻摇了摇头,皱眉道,“它就是一家不起眼的烧鸡铺,这老板恰好没什么钱,租不起最好的门面……”
杨怿却停下脚步,拉着他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你且说说看,错了也无妨。”
“好。”叶星摇在脑海里细细回想了一番,反问杨怿道,“你知道刚才我为什么会发现那儿有家烧鸡铺吗?”
“我被脚底石头绊了一跤,本来想使一招定住身子,但我还没来得及用,忽然有样东西飞过来撑住我的腰,正好这时你也过来了,和你说话时我顺便看了眼地上有什么,除了一堆石头,我看见树坑里还有两只啃过的鸡爪。”
“等一下。”虽然叶星摇这段话乍一听是在说自己这一跤没摔成十分蹊跷,杨怿却十分敏锐地摘出另一个重点,“你是说,你当时并不是因为闻到了烧鸡香气,回头一看才发现有烧鸡铺的?”
“对。”叶星摇见杨怿果然懂他,不禁微微一笑,“你应该有注意到,这家烧鸡的香味其实并不浓,我们也是靠近以后才闻到的。”
“可你却能在闹市中闻到烧鸡的香味,也就是说……”杨怿立马跟上他的思路,缓缓道,“那负责收租的女人没准当时就在我们附近,她身上也有烧鸡味道,两人八成是一伙的。”
“也说不定是别人身上的味道,但就像你说的,这家烧鸡铺开在小巷深处已经很稀奇,谁没事干会绕这么远的路,去买一只难吃的烧鸡?除非是熟人。”叶星摇接过他的话,续道,“如果他们真是熟人,这女子为何专门去收这大叔的租钱?这也说不通。”
“也未必真是收租,万一是做戏给旁人看呢?”杨怿眯起眼睛,轻声道,“别忘了当时我们也在场,如果她有什么话想找熟人联络,这样伪装再好不过,只有负责收租的人,才能顺理成章地在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
“正是如此,若她是临时假扮倒也罢了,但你也看见了,她手中的确拿着一个厚厚的账本,上面写满了账目。”叶星摇轻轻摇了摇头,神情透出不同于以往的沉静,“也就是说,如果她真的负责收租,又是个线人,恐怕……”
“你是说,”杨怿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蹙眉道,“这一片集市没准都有蹊跷?”
“是。”叶星摇说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是我想多了,也许它就是一个平淡无奇的烧鸡铺。”
“这样范围的确有些大,但事无绝对,万一你猜对了呢?”杨怿背靠在石头旁边的一棵柳树上,沉思道,“有一点我们还没说到,你肯定也想到了,你之所以没摔倒,八成是那大叔帮了你一把。”
“对,我怀疑就是他扔的鸡骨头。”叶星摇点点头,边说边揉了揉自己的腰,“况且根据你搜集的线索来看,思梦观就在这一带,可附近的庙宇房屋我们都在夜里察看过,住的只是寻常黎民百姓。”
“思梦观好歹也是四大门派之一,就算没有御霄阁那么大,但这烧鸡铺小小一间,又在小巷尽头……”叶星摇说到这里,仰头望着天空,喃喃道,“难道是遗漏了什么?”
叶星摇不知不觉陷入沉思,然而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来,他正要转头去问身边人,却见杨怿正静静凝视着他,午后的阳光洒落在那双温润的眸子里,如同照进一对色泽鲜明的琥珀,流光溢彩,清莹剔透。
两人视线对上,杨怿眼里漾起丝丝缕缕的笑意,如同阳光下荡起涟漪的秋夜湖湖面,叶星摇看得心中一空,就这么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等他回过神来,见杨怿加深了笑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微笑起来:“……你笑什么?”
“没什么。”杨怿垂下眼眸,心头颇为感慨,“大概是这样的你比较少见。”
“嗯?”叶星摇被他说得有些迷惑,“哪样?”
“傻样。”杨怿神色自如地一笑,重新说起正事,“如果这家烧鸡铺真不对劲,我估计就是他们用来临时联络的据点,能发现这一步也算是进展,总比一无所获好。”
叶星摇迟疑地看着他:“你真觉得我的猜测有道理?不是在哄我?”
“你有什么好哄的?”杨怿揶揄道,伸手在叶星摇膝盖上轻轻一戳,“而且你刚才提到小巷尽头,说不定我们翻过巷子也能发现些什么。”
“对,这点我也想到了。”叶星摇顺势在杨怿手背上摸了一把,兴冲冲地附和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在烧鸡铺旁附近蹲他个三天三夜,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叶星摇偏头一想,似乎又有些烦恼:“不过这烧鸡铺周围什么也没有,实在不方便打探,我俩过去太明显,只能等天黑以后再说。”
“这一时半会也不着急。”杨怿拍了拍他的肩,站起身来,“我们可以先去吃点东西。”
“好啊。”叶星摇闻言一跃而起,“这烧鸡吃得我舌头都要失灵了。”
两人并肩向前走了几步,叶星摇忽然灵机一动,坏笑道:“或者我去买点彩面来,你给我捏一只老虎?”
“光天化日之下。”杨怿瞥了他一眼,神色诚恳道,“你还是少做白日梦的好。”
“梦当然要做,不然活着有什么趣?”叶星摇说着,加快脚步朝前方跑去,“我这就去买,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杨怿保持着原先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注视着叶星摇的身影渐渐跑远,这人边跑还不忘回头冲他挥手示意,不由地哑然失笑。
两人不过分离片刻,杨怿心底仍然涌起一丝莫名其妙的不舍,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极为罕见,除了叶星摇以外,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让杨怿产生这种感触。
他天性淡泊,又因身世之故常年颠沛流离,身若浮萍飘絮,对人情看得极淡,哪怕是两人的挚友许惊秋,分别之后杨怿虽然时常想念,却不会难舍难分,杨怿确信,即使他和许惊秋多年不见,相逢后也不会生疏,仍然可以举杯共饮,聊起儿时旧事,大醉一场。
但是叶星摇却不同。
杨怿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叶星摇凝神思索的模样,叶星摇在他面前向来没个正经,不同于御霄阁弟子眼中沉稳持重又难以接近的大师兄,更不是长辈眼中听话懂事识大体的掌门继承人,叶星摇在杨怿面前,像是要把这辈子所有的幼稚好动都补回来,杨怿从小混迹江湖,从来没见过哪个人将如此丰富的喜怒哀乐呈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不曾说人世苍凉,却道尽红尘万丈,让人一见倾心,过目难忘。
他习惯了叶星摇冲他嬉笑怒骂撒泼耍赖,却不太习惯他沉静如水的模样,无论是之前两人回忆往过往,还是方才收起笑容的静思冥想。
大概是性格互补的缘故,叶星摇骨子里分明有静的一面,却鲜少展示在杨怿面前,而人一旦习惯了温言软语,偶尔一次锋芒毕现,既让杨怿觉得惊心动魄,却又让他挪不开眼。
这话他当然不会告诉叶星摇,他正在心里回味,冷不丁眼前一晃,竟然出现了叶星摇眉开眼笑的脸:“杨怿,我要告诉你,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什么秘密?”杨怿下意识地退开半步,怀疑地看着他,脱口而出道,“你现在打水漂能在水面上弹六次?”
“啊?当然不是,你说什么呢?”叶星摇被他说得一脸莫名其妙,拽着杨怿快步溜进一个角落里,小声道,“我给你说,那个烧鸡铺绝对有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十有八九和思梦观有关。”
“哦?”杨怿闻言,眼睛一亮,“你说。”
“你有没有注意到烧鸡铺老板的手?他十指指尖发黑,右手大拇指处还有一道伤痕。”叶星摇说话时语速飞快,脸上的兴奋之情几乎难以掩饰,“我原本以为是他在做烧鸡时不小心烫伤手指,但其实并不是,卤水烫伤不会留下那么深的痕迹,他那分明是被热铁所伤。”
“不仅如此,烧鸡铺门口散落的那些碎石也并非偶然,一般碎石怎么会清一色全是黑?除非是磁石,那人双手之所以发黑,恐怕也是被磁石所染。”叶星摇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反问道,“你想想,什么人才会被铁烫伤,还会用到磁石?”
“机关师。”杨怿心念电转,诸般线索悉数指向一个名字,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沉声道,“这个男人很可能就是思梦观的观主,季殊崖。”
“不错,如果他就是太济真人季殊崖。”叶星摇脸有得色,神秘兮兮地一笑,“你不妨再猜猜看,那位收租的姐姐是谁?”
“太虚仙姑上官帆。”杨怿一时失笑,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好一个玉面员外。”
“员外自然爱财,那季殊崖还叫青面阎罗呢,谁能想到这俩人平日里居然化身成卖烧鸡的和收租子的?”叶星摇思及此处也是钦佩不已,啧啧感叹道,“也亏他们想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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