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曲(1/2)
“这人弹琴的手法听着有些生疏,似乎并不精湛。”路白随口点评了一句,见叶星摇正侧耳细听,并未理会自己,只好也凝神去听,这一听之下,很快变了脸色,“这是……《墓门》?”
路白见叶星摇不动声色,还以为是自己听岔,再仔细一听,对方正好弹到第二段:“墓门有梅,有鸮萃止,夫也不良,歌以讯之……”
此句意为墓道门前长满酸梅,夜枭在枝头鸣叫,暗讽对方品行奸恶,想起近日来江湖上针对御霄阁的种种传言,路白再也沉不住气,怒气冲冲道:“少主,这帮人到底什么意思?跑到这来弹这首曲子,岂不是成心寻我们晦气?真是不识好歹……”
叶星摇却摇了摇头,竖起食指搭在唇边,止住对方话头:“你再听听看。”
路白皱了皱眉,这才发现琴声细细,船中人不知何时换了一首曲子,曲声哀婉凄切,翻来覆去只是重复其中一段:“这是……?”
“楚调曲,不过只有一句。”叶星摇说着,随即双眉渐蹙,似乎微感疑惑,“等等……我独伊何,来往变常……变常……”
路白见他口中念念有词,神色颇为疑虑,连忙问道:“怎么?难道这曲子哪里不对劲么?”
“嗯……我也不太确定。”叶星摇不置可否,这时琴曲再度变调,转音颇为生硬,听着格外不协调,甚至有些刺耳,这次弹的却是一首《防有鹊巢》。
“谁侜予美,心焉惕惕……”叶星摇下意识地跟着曲子喃喃念了一句,他想到这句有离间之意,顿时心中一沉,暗自计较一番,扬声道,“多谢前辈指点,只是晚辈愚钝,心中疑问颇多,可否请前辈出面告知一二?晚辈自当感激不尽。”
“指点?”路白满脸不解,转念一想,忍不住道,“少主,恕属下蠢笨,这人在这胡乱弹了几首曲子,莫非是在透露什么讯息?”
“我也只是猜测。”那琴声停滞片刻,叶星摇用耳语般的声线低声道,“他前两首曲子都有弹错的地方,若只是一次失误,也许是粗心出了差错,但他翻来覆去弹了几次,次次都错,想必不是巧合。”
“原来如此,少主听声辨音的功夫一流,属下竟然没能听出来。”路白忙不迭点了点头,恍然道,“可光是音错了也不能说明什么,兴许是他本来就记错了呢?”
“不,若是记错,错的应该是音调,但他错的是指法。”叶星摇缓缓摇了摇头,轻声道,“此处原是打圆,他却用了拨刺,听上去就像在强调什么。”
路白伸手抓了两下后脑勺,纳闷道:“所以他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这时那船中人又断断续续地弹奏了几个音节,听来毫无章法,旁人兴许听不出什么,但叶星摇从小跟在师父身边学琴,精通音律,仅凭这几声也能分辨出这是《河广》的段落,这首诗写的是游人在外,归乡心切,叶星摇知道对方多半在暗示自己速归,他索性假装自己没听懂,踏前一步,朗声道:“既然前辈不肯露面,晚辈只好亲自上船拜见,叨扰了。”
路白一惊,忙低声劝道:“少主,万万不可,若是船中有高手埋伏,岂不是——”
“路大哥,你可知这人弹错的音对应什么字?是墓门有棘的‘门’字,和来往变常的‘变’字。”叶星摇顿了一顿,又道,“他紧接着又弹了一首《防有鹊巢》,这几首曲子的含义,你一听便知,想必不用我多言。”
路白定神一想,顿时脸色微变:“这……”
“所以这一趟我非去不可。”叶星摇拢了拢衣袖,淡淡道,“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说罢不顾岸上手下劝阻,叶星摇暗自提气,内力于丹田处流转开来,只听一声闷响,他抬脚将那被掀在一旁的棺盖向前踢飞,那棺盖在半空中斜飞了一小段距离,叶星摇跟着一跃而起,岸上众人只见一道黑影急速掠向小船,中途趁着那下落的棺盖尚未入水,叶星摇借力数点,这一下身姿优美,便如御剑飞行一般,轻巧地飞向红木船,只听“哒”一声轻响,少年脚尖下落,人已稳稳站在船头,船身几乎没有任何倾斜。
那艄公仰头从下往上看去,他远远瞧见这少年身形颀长,此时从近处看去,少年人剑眉斜飞,一双点漆般的桃花眼透出凌厉之气,一身黑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姿容俊逸。
只是他模样生得好看,却不显得柔弱稚气,此刻气定神闲地站在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往船舱一扫,淡墨般的眸子略微眯起,竟显得气势逼人,莫说与同龄人相比毫不逊色,哪怕比他大上七八岁,在这少年面前也未必能胜得一筹,这艄公看得暗暗点头,不禁出声赞了一句:“少侠好身手。”
叶星摇知道这句多半是赞他孤身一人上船的胆识,他朝这艄公拱了拱手,敛了神采,薄唇未语先笑,眉眼透出清爽的少年气:“前辈见笑了。”
这驼背艄公远看并不起眼,凑近一瞧,更是相貌猥琐,干瘦如柴,唯有一双眸子精光四射,流露出赞赏之意。
方才目睹叶星摇显露的身手,岸边一众手下自然有人喝彩,而他们眼里只瞧见叶星摇轻功造诣不浅,却不知他在下落之时,五指虚张,后发先至,去势已封遍艄公周身大穴。
而他人尚在空中,也瞧见那艄公手指微动,显是看破他意图,预备出手应对,偏偏此时听得琴声一起,肃穆中隐有传令阻拦之意,因此他才按兵不动。
叶星摇见这艄公武功不弱,船中人既然能驱使此人当手下,自然只强不弱,他朝艄公略一颔首,回身对船舱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晚辈叶星摇拜见前辈,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这鸣鹿江口乃是我派山门,前辈既然特意前来指点,若不留下姓名来历,在下便同师父无法交代,还望前辈见谅。”
这番对话他刻意压低嗓音,唯有船上人才能听清,说罢听得船中琴声长鸣,兴许是这琴声灌注内力的缘故,刹那间一阵穿堂风接踵而至,吹得叶星摇衣袂飞扬,跟着风吹帘动,饶是他眼力奇佳,这一下也只瞧见船中白影绰绰,看不真切。
叶星摇心中愈发好奇,正要再问,只听琴声忽转急切,听来激昂嘈杂,便如骤雨湍流,听得人心下惴惴,叶星摇一怔,他于片刻便听出这人弹的是首《北风》,此诗深意颇为不详,他猜不透对方用意,心下又是一阵不安。
回想近几月来的江湖传言,叶星摇生性率直,此刻心念电转,再也顾不得礼数,说了一声“得罪”便掀帘进了船舱,单膝跪地道:“不知前辈这几首曲目,所指究竟何事?事关重大,还望前辈详细告知,晚辈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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