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灰色轨迹（1/2）

时光很慢，寸步不前。监室里的生活每天只是在枯燥地循环着。若有人问你，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也许我只会告诉他，鬼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有人提审，有人开庭，有人上诉，有人会见律师，有人判决，有人投送监狱……

我在监室日志上每天都会标识这些“重大事件”，除此以外就是无聊的作息时间，比如起床、早餐、点名、反省……几个月以来也未见变化，单调、机械、重复……

监室里今天又有人出去开庭，并且当场判决落定。

这人就是王斌，平川人，前几年在珠江混过，刚来的时候，他自称曾经拜师学艺有所钻研，还教我们玩花样魔术。他长着娃娃似的圆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十岁还要小。

这样一个年轻小伙，正值花季雨季的年龄，却在这个黑色角落里度日如年。

他神情黯然地回到监室，这时大伙都在板床上进行插花劳动。

汪倩倩很是关心，可能是平川老乡吧，他们走得很近。

倩倩问：“几年？”

王斌沉着脸说：“四年。”

“四年？太重了吧！”好几个人都张大了嘴巴，一脸的惊讶。

博士头也没抬，手指在快速地点数，不动声色地说：“持刀抢劫最低四年。”

对哟，这就是差别，持刀抢劫性质非常严重。

倩倩早已抢了判决看了起来。

我问王斌：“有请律师吗？”

王斌说：“我不像你们，我哪有什么律师？”

倩倩急忙说：“你不知道啊？他穷得叮当响，哪会有钱请得动律师啊！”

我一惊，问道：“抢劫的全过程是怎样的？”

博士在一旁边冷冷地说：“说出来都丢人！”

还没等王斌开口，汪倩倩合上判决，像讲故事一样绘声绘色地说道：“你不知道，他和蒋晓冬可有得一拼。当时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于是就动脑筋，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解决温饱问题啊。心血来潮，手持一把西瓜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大刀情有独钟，就这样招摇过市，来到大街上。可是大街上都是摩托车，他就挑一个少妇下手，在路口举起西瓜刀吓唬路人，那少妇吓了一大跳，还没反应过来，被他一步向前抢了摩托车，他跨上车就准备绝尘而去。”

我听得入了迷，这听起来仿佛像武侠里的镜头，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进来。

我问道：“然后怎么着？将少妇甩出了几条街？”

汪倩倩说：“你太高估兵兵了，他还没骑出一条街，就被少妇追了上来。”

我感到奇怪，说：“怎么可能呢？你骑车她走路哟？”

王斌自己都不好意思解释了，只是继续低头将彩色丝带进行打包。

汪倩倩说：“你说呢？那女的呼着喊着，一边追一边叫，把他吓得找不着方向了。”

我问：“难道就这样迷路了？”

王斌这时毫不掩饰，朗声解释道：“不是，她报警了，附近有警察追过来，我一急，将车开进了死胡同，后来又掉头再找另一条路，但转了两圈还是没能转出去。”

汪倩倩鄙夷地说：“人家走路比你骑车还快。”

我白了王斌一眼，想起了电影《天下无贼里的台词，说：“看你们这些抢劫的，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

旁边有人哄笑起来。

王斌看起来不为所动，也许他除了大大咧咧无忧无虑就是低头不语，一言不发正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吧。毕竟四年对谁来说都是漫长的，而他小小年纪，面对未来，面对四年的煎熬也许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我走出监室，风场太阳正盛，火球似乎烤得大地就要燃烧，光屁股洗澡的人们还在争着接水，游章华和章宏远在墙角比赛尿尿，声称看谁尿得更高。游章华因持刀参与斗殴进来，九零后，小流氓习气很重。老庄正在洗衣服，他已经洗完澡了，此时正对着汪倩倩说：“还要水吗？我去打。”见我过来，催我赶紧洗澡，“快点哟，马上要点名了。”我才反应过来。冲水洗澡，是盛夏唯一畅快的时刻了，自然不容错过。

跑步时间到了，我冲完澡急匆匆地回到队伍，像往常一样，大家跟着陈博高呼着洪亮又整齐的口号：遵守监规，服从管理------

段志宏和杜石锋也站起来，他们只能留在板床上，像看热闹一样和大家一起胡乱地高呼。段志宏像猴子一样还想挥舞拳头，但皮老虎限制了他举手的动作，那姿势有些搞笑又可怜。

我依然毫无兴趣继续喊下去，因为这样的口号让我觉得乏味和刺耳。

在我前面跑步的倩倩，每到这时候都要引颈高歌，我说这样的场合，最适合唱Beyond的歌曲，倩倩说他虽然是90后，却也是Beyond的粉丝。

我说：“你喜欢唱什么歌呢？”

倩倩：“真的爱你，光辉岁月，还有海阔天空。”

我说：“此时最适合唱《灰色轨迹。”

倩倩：“那好，我们一起唱吧。”

夹杂在高亢的口号声中，我们扯开喉咙高唱着：

酒一再沉溺

何时麻醉我抑郁

过去了的一切会平息

冲不破墙壁

前路没法看得清

再有那些挣扎与被迫

踏着灰色的轨迹

尽是深渊的水影

我已背上一身苦困后悔与唏嘘

你眼里却此刻充满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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