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1/2）
预想中的暴风雨并没有到来。是夜, 天朗气清, 月盈星灿, 连晚风都疏阔了几分。
好夜色，下方的人却更没有了心情。葛卿叹了口气, 如此，她再没有理由进阿荇的房间了。
先是强行轻薄对方，之后又跑到别的女人那里去。巫山阁她原先虽也经常去，但那是因着公务逢场作戏, 可这次不一样，自己去得还真是不明不白。于是，葛卿那小得可怜的羞耻心罕见地颤了颤, 在上官荇所居小院的石径上徘徊了半天，终归没有进去。
风吹幽篁发出凄凄呜咽声，月光下, 斑竹上的点点泪滴格外刺目。葛卿突然觉得很烦闷, 挥刀就要把这片竹林砍了。手抚上刀鞘时才意识到, 阿荇似乎还挺喜欢这竹林的清幽雅致, 不得不罢了手。左右再待在这里只会做出些更孟浪的事来，葛卿甩甩头，似乎这样就能把之前纷乱的念头抛去，拖着步子走了。回到住处, 葛卿心念一动, 从房间里取出一支羌管, 对着窗外的幽幽月光, 呜呜吹奏起来。
同一时间的另一间房里，恰也有一缕月光，照进窗格，铺在七弦琴面上，随琴音流泻而出。上官荇也一夜未眠。今日种种，她都历历在目，记忆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一双丰润的红唇。似勾非勾的尾梢，时刻挑拨着她的心弦。在这万籁俱寂的冬夜，她的心绪却如同破冰后波面皱起的春水，缓缓琴曲也不能抹平。
琴曲的最后一个颤音，是拔高的徵声，似某种欲要破出却又一闪而逝的念想，而笛声的最后一个尾音，却是一声长长的叹调，像化尽了千般口不能言的思绪。这一唱一合，配合得天衣无缝，只是相隔两方的演奏者各自不知罢了。
如此和谐的合奏不是没有欣赏者。皎皎明月见证了这一切，可惜，它不会说话。
上官荇收好琴，盘膝坐在床上。从心口一直蔓延到全身的燥热闷痛，弄得她难受，想着要不要学着华姑娘教的那样，静息调养几天。哦，这段时间她可不能见小葛，小葛那么关心她，见了自己这副样子，肯定会难过的。
＊ ＊ ＊
裴元的奏报本就紧急，魏王诏令一下，粮草辎重便由各地的军车运往边关了。这事自然有各地的漕运官和军中粮草校尉负责，不是葛卿这个统领军政的一品太尉该管的。不过她既然领了这道押运的诏书，检阅军队，查验物资，该做的样子还是得做一做的。
魏国历来尚武，大梁城作为一国都城，也是一方坚不可摧的军事堡垒。城外五十里的平仓县便是一屯田之地，除了向城中百姓和达官贵人们提供日常所需，战时也向外供应粮草。
葛卿在平仓县外的一片开阔地上，红袍赤甲，血色长缨悬于凤翅金盔之上，身下的墨雪白蹄踏地，屏息静立，马尾都不曾甩一下。
“太尉大人，粮草已经查验完毕，请您过目。”一个粮草官恭敬上前，用眼神示意后面一辆粮车跟上。
葛卿用刀挑开遮挡的雨布，划开一个粮袋，金黄饱满的粟米泻了一地。葛卿颔首，粮草官诺诺而退，同时有军士上来，打扫刚才漏到地上的粮食。葛卿也不多话，掉转马头，与身边的韩枫一起，行至另一处高地。
“这就是本次随我们同行的军士，都是我御林军里一等一的勇士，表妹以为如何？”阴柔的声线明显上翘，身兼御林军统领的韩枫难掩得意道。
葛卿眯眼观瞧：御林军的军服是统一的墨绿色，从上方俯瞰，就像一片广袤的茂林。这些士兵显然是受过良好的训练，军容整齐，连身边的战马都没有多余的动作。葛卿能想象，当他们手中长枪刺向敌人时，溅起的血线会跟头上盔缨一样夺目。
“其行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葛卿喃喃，发自内心。
可惜，不是她的兵。
“哈哈哈哈，表妹真是有眼光。御林军服饰特殊，我的这些兵一到，裴元那老家伙自然明白王上的意思，纵然不甘也不敢妄动。洪郎为了表妹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韩枫脸上笑得放肆，偏偏眼波又摆出一副哀怨的表情。
“有劳了。”葛卿看都没看他一眼，牵起嘴角回了这么一句，一抖马缰，走了。
离开前，向来以善解主人意思著称的墨雪顺势扬蹄，狠狠蹬了韩枫坐下的青鬃马一腿，绝尘而去。
“嘶……”韩枫一边控制马缰，一边轻声呼喝，好不容易才将受惊的青鬃马安抚下来。怒意刚起，他忽又笑了，冲着远处快消失不见的小红点喊道：
“表妹这么着急走，莫不是去会府上那藏着的美娇娘？要我说，这一路上表妹和佳人相伴的日子还多着呢，又何必急在一时？”
＊ ＊ ＊
回到太尉府，朱漆大门前果然没了熟悉的白色身影。葛卿闷闷地往里面走，忽然心思一动，拐进一个地方。
十五收了功，面上红润褪去。冬日的风吹在他身上，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神清气爽。这次他总算是突破了瓶颈，功法有所小成。想着这是一件好事，日后能为主子尽更多的力，十五决定去酒窖取一坛十年竹叶青，小酌几盏作为庆祝。
一进酒窖，迎面就是一阵扑鼻而来的酒香。十五也没有其他过多的反应，冰块脸上的线条僵了僵，原本稳重的步子更加沉重地往里走。他大概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能进到这个酒窖里来的，除了他自己，也只有那位横行霸道的主子了。十五已经对他那些宝贝珍藏不抱希望了，要说不心疼，那肯定是假的。可谁要那人是主子呢，自己这条命都是葛卿的，她要做什么，自己从来都只有认命的份。
可当他看到靠在酒缸旁，用一坛坛烈酒把自己灌得快脱了相的葛卿时，心里还是猛地颤了颤。他想上前阻止，奈何身体没有任何动作。他知道主子现在想喝酒，纵然清楚这样不好，却无法劝止。
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无条件地服从葛卿。只要是葛卿所愿所想，自己就本能地无法违抗。
“十五，是你啊。来，陪我一起喝……”葛卿明显是有了醉意，声音都拖长了起来。原本斜睨的眉峰因为眼中迷离的水色淡去了平日的冷厉肃杀，配着两腮的沱红，竟有了几分勾人的妩媚。
十五知道再这样喝下去，主子的身体肯定会吃不消。可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向前迈了几步，然后盘膝坐下，取了身边最近的一个酒坛饮了起来。若自己能帮主子分担一点，主子必然能少喝些，这样也许对她的身体伤害就不会那么大。十五在心中如是安慰着自己，学着葛卿的样子，一口口灌起来。
他们也不知道这样对饮了多久。直到葛卿把手中酒坛往地下一掼，晃悠悠起身道：“十五，还是你最好了……”
十五那一向面无表情的冰块脸却因为这句话惊疑不定了起来：主子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夸过自己了？
葛卿看着他那瞪得颇为夸张的大眼，噗哧一声乐了：“才夸一句就夸傻了，这么看着我干嘛？果然就是个笨的，一句好话都夸不得。”
十五倒是放心了：这才是他的主子，那个高兴了也不会有句好话，发起火来更是对自己拳打脚踢的主子。
可下一刻，十五马上又懵了：只见葛卿动作轻柔地将自己从地上搀起，甚至很贴心地为他拍掉衣摆上的灰尘。然后揽住他的腰，亲昵得就像多年的知交好友。“不过看在你乖乖陪我喝酒的份上，本将军也好好犒赏你一番，带你去个地方。”
……
进到王宫内院时，已是月上阑干。魏王登基之初，就下令准许葛卿可以随意进出王宫禁地，只不过她一次都没有使用过这个特权罢了。
十五仰望着这座全大魏最高的建筑，心中纵生百感。可还没等他看清楼顶端镶嵌的那颗明珠在夜空下是如何夺目闪耀时，忽觉一阵天旋地转，待双脚再次踏实，已是到了围栏内。
“看你那呆样，跟个木鸡似的，怪不得做不了君王。”葛卿靠着栏杆笑，腰都是弯的。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