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1/2)
此时此刻, 江雨归感觉自己的这副躯壳, 如一个狭促的牢笼, 内里关着的, 是一头疯狂的巨兽。一层层烧灼的巨浪,随着这怪物肆无忌惮的冲撞而起,疯狂地席卷至她已经麻木了的四肢百骸, 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撕裂扯碎一般。
江雨归虽然感知不到外物,可意识正是清明得很,而现下, 这番势如山崩的痛楚, 却像是成心在她面前搔首弄姿似的,非要将所有细枝末节展示的分毫毕现!
啊……疼!好疼啊!
五马分尸, 也不过如此了吧!
与此同时,那些遥远的恍如隔世的记忆,也一股脑地从一个尘封的匣子中倾泻而出,纷繁嘈杂地钻入她的脑子里。一点一滴,一片一片,将一个名叫林意安的孩子拼凑的无比完整。
而她那双凡人猎户的爹娘, 和那个大她两岁整天冒着鼻涕泡的哥哥,一时间, 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最终, 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清清楚楚的知道, 这些, 都不是真的。
那是有人利用探念之术,将一个早就编造好了的故事,埋入她的神识之中的。
会这么做的,除了林霁——她亲爹之外,江雨归想不到第二个人了。毕竟,在她拥有“江雨归”这个新的身份之前,最后一眼看见的,可不就是她的爹爹吗?
那晚,凌渊将她藏于山中秘道之后不久,爹爹来寻她。她眼见着爹爹将照看她的那两名军士一剑洞穿……而后,他一言不发,怔怔地流泪,任由眼泪将面庞冲刷得异常清冷,江雨归从没见他露出过这样凄然的神情!可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是一点儿也记不清了!
爹爹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竟是要瞒着所有人……
也包括……
凌渊!
如今,这两个字于江雨归来说,再不只是个事关风月的名字,而是联接了那段被她遗忘的时光里,全部的喜怒哀乐!
在那段被篡改的记忆中,她拜入玄清的时候,时年四岁。可实际上,神族河清人寿,与神明同生死,长得总要比凡人慢些。因而,这看上去 “四岁”的年纪,她曾经却是走了十六年之久!而这漫长的岁月,她几乎无时无刻,不是在凌渊有力的臂弯中度过的。
她是不知道,爹爹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她在这短短的十四年间,如凡人一般,一年一岁地长成了个大姑娘。可现在想来,凌渊的庇护那样温暖,她还没有依恋够,怎么能这么快就长大了呢!
她依稀还记得,最后一眼看到凌渊的情景,他那时浑身浴血,遍体鳞伤。他让她乖乖等着,还说此番事毕,便再不会离开她一时一刻!
可这一等,竟是十四年过去了!
在她不在的这许多日日夜夜里,凌渊他会痛苦么?会寂寞么?有没有生过病、受过伤?还会用春花酿酒、朝露烹茶吗?
抑或是,他在高山岗上挖着自己的尸骸时,又是作何心情呢?
江雨归不敢再去细思,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只巨手死死攥着,痛的她喘不上气来! 她在心中暗自盟誓:此番如若能活着回去,那便只有死别,再无生离!我要守着他,再没什人可以伤害到他!谁都不可以!
回忆飘忽至此,江雨归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沉沉的男声,那声音仿佛很遥远、很飘渺,可她听着却有些熟悉。江雨归仔细辨认一下,心下不禁一惊,是爹爹在说话?!
这惊鸿弓之中,竟有他的一丝神识吗?!
林霁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话:泯然万念,存一灵,正/念居于中,观照心下一寸三分。呼气于上,不逾心,吐之在下,不冲肾。来来往往,悠悠然然,行之一七、二七,一阖一辟间,丹田气顺,心脉渐暖……
丹田气顺,心脉渐暖?
江雨归有一瞬间的茫然,可下一刻,便忽而想起,那是紫衣姑姑教给她的金鳞诀中,调息理脉的口诀——金鳞法门!
怎么会?!爹爹竟然也知道金鳞诀?!
还是说紫衣姑姑她……
她究竟是什么人?!
可江雨归此时全然顾不上再去深究,自惊鸿弓身没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开始,肆虐的灵力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在她周身灵脉中,掀起巨浪滔天,而且到目前为止,竟是丝毫没有想要平息的意思。如果在这样下去,她就算不会心脉俱崩,也要被活活疼死了!
当下,金鳞法门倒是提醒了她。她不敢再分神,飞快地默念起口诀,循着义理的指引,一步一步,将四散奔涌的巨大灵力,徐徐地收归于自己丹心的那方寸之间。
刹时,天地之中厚重的灵气,裹携着寒霜夜露的湿冷,尽数溶进她澎湃的血液里。一吐一纳,江雨归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轻,仿如一片袅袅薄云,慢慢向着远空升去。
“诶诶诶——!尊主!救命!救命啊!意安她……她飞起来了!”
雁留声扯着嗓子惊声呼叫。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这丫头突然喃喃自言自语起来。雁留声听不清内容,但见她也无大碍,本欲将她唤醒。可谁成想,随着她兀自在哪里叨叨咕咕,她整个人也如风卷秋叶,飘飘忽忽地飞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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