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1/2)
漫天的大雪已经下了半个月。
我靠着窗。雪光隐隐约约通过明纸糊的窗透进屋来,本来被炭炉熏的暖和的內间也多了几分清冷。手里拿着绣了一个月都没成型的手帕,只觉的好笑。
我不喜欢女红,手也只用在用针抓药探脉这些方面才有那么几分灵巧。如今为了打发漫长且难熬的时光也拿起了这绣针。
可心这么乱,连着针也乱,什么都绣不出来,却也不想停下来。
随着轻轻的“吱呀”一声,呼呼的风声一下子传了进来,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转头看向门的方向。
是二姐来了。
她在我旁边轻轻坐下,语气有些犹豫:“那边将你的东西收拾了全送过来了,是丢了还是留着?”手上的针又是一偏,锋利的针头一下刺进了手指,血点点的冒出来,沁到了白色的手帕上。这抹红一下成了这手帕上最喜庆的颜色。
手应该是疼的吧,我却是没有任何感觉。
二姐忙拿了绢子捂了我伤口,说道:“我就不该来问你!那些东西,丢了就丢了!再重新置办就是了。”见我仍是木木的,二姐半是坚决半是疼惜,“若这有碗孟婆汤,我定灌了给你!”她捂着我伤口的力度加重了几分,问我:“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死心吗!”
死心?怪不得我感觉不到疼。
大抵心死之人,都是如此。
造化弄人,让我心死的人也是曾让我无比心动的人。造化,造化,真是可笑。
偏偏我要在那日上山采药 ,偏偏是墨玉替我挡下那不知哪来的流剑,偏偏皇帝竟派了我去治他的伤,偏偏我对他日久生情,偏偏他还许我一世,偏偏也是他在我房里搜出边防图,偏偏是他下令将我赶出了将军府。
这么多偏偏,促成的却不是良缘。
我不怕触景伤情,只怕与他断的不够彻底。于是我淡然的开口:“我的东西,自然是要留着的。”二姐有些担心:“那你收着可不许伤心。”我将手中那绣着的帕子放下,说:“不会的。我再不会为他掉一滴泪。”二姐欢喜的说:“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以后会有更好的。会有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从此戒了“情爱”,滚滚的只会是别人的红尘。
木兰在三日后来了安府。当时大哥正在陪我捣药,听了丫鬟通传后,狠狠的剜了丫鬟一眼大声说:“撵她出去!能找个由头打她一顿再撵出去就更好!”那丫鬟忙答是,就小跑着出去通告了。我一昧捣药,只装作没听见。
木兰是右丞相之女,墨玉亲自承认的意中人。
她今天来这,要么是向我炫耀;要么是装作关心,实际嘲讽。就算她突然转了性子,真意的来看望我。我也不想见。
见她一面,只会提醒我,我竟是一个傻子,听了几句墨玉兴起的甜言蜜语,便真以为可以和他白头偕老生死相依。
却忘了这世间本就没有旧爱敌的过新欢,况且是木兰那种娇靥如玉的新欢。
不多时,那丫鬟又回来了,将一张红色帖子呈了上来,语气愈发的战战兢兢:“木兰姑娘给三小姐下了帖子,说让三小姐去参加喜宴。”她话正说着,大哥便从药柜后急步出来,一把拿过那帖子,利索的撕成了两半,“啪”的扔在地上,愤愤的说:“去什么去也不怕送他们加了麝香的花圈!”说完好像还是不解气,又吼那小丫鬟:“这种喜帖你也敢接?!你不担心折了自己的福气,我还担心呢!”那小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将头低着,浑身抖的像筛子一样。
大哥一向活的随性,性子直,有什么就说什么,但很少对人发火,常说“医者仁心,温和些”。如今的频频发火多半是在为我出气。
他和二姐都觉得我受了大委屈,而这委屈的根源就是薄情的墨玉。
可再怎么做,一切都是过去了,什么都不能挽回。
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心重重落下,手中的捣药动作放慢。眼里是地上刺目的大红色喜帖,那方红色让我想起那没绣完的手帕上的那一抹红。
都是红色,一个是燃料染成,一个鲜血沁的。
我想离开了。
我家在云城有个医馆,只不过山高路远,过去得八、九天。二姐和大哥嫌我心性不定,多次提过要将我送过去独当一面,也多些稳重。而我向来最讨厌约束,只想靠着大哥和二姐这两棵大树整日逍遥,所以极力回绝。后来遇见了墨玉,更加不想离开,成天就在将军府呆着,也不着家,因此这事也渐渐被搁置了。
可现在,我确定我再不会占据墨玉的篇幅,正是去云城的好时候。
离开前,我要去将军府还一样东西。
将军府门口挂满了红绸,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一箱箱的礼品不断的被小厮抬进去,人人都笑着贺墨玉与木兰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真是不巧,今日是他们的大婚之日。
我没带贺礼,还穿了一身月牙白的衣服,想来墨玉看到了会恨我扰了他的好日子。
果儿看见了远远站在宾客之外的我,面色有些惊愕。
她原是墨玉的贴身护卫,功夫很不错。后来墨玉被派去镇压南边叛乱,临走前把她指给了我,让她确保我的安全。
我还记得墨玉出发前执着我的手又盯了我好一阵,却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就翻身上马,扬鞭启程,再不回头。
当时我只觉得墨玉不愿伤离别,也没多想,只日日盼着他回来。如今看来,他当时就已经存了离开我的心,所以连多余抒情的话也不愿对我说。
“安姑娘,您怎么来了?”果儿的话将我从回忆的泥沼中拉了出来。我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她:“你现在是不是在木兰身边了?”她怔了一下,才低低的回道:“是。”鹅毛大雪仍在絮絮的下着,这天地间寒气逼人,连着我的心也热不起来了。‘那就好好保护着她,要是磕着碰着了,墨将军怕是要心疼了。’我冷冷的开口,心里有几分厌恶。又将手中檀木盒子往她手里一塞,说了句‘这簪子麻烦你替我还给墨将军,以后我与他就两清了’果儿握着盒子,扬起头看看我,面色有些不忍,说‘安姑娘,将军他是有苦衷的’说完,又只觉失言,便又将头低了下去,再不说话。
我不想去追问果儿那是怎样的苦衷?反正得到的都是精心编造的假话,而这样的假话,墨玉对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用些假话就骗了我三年,如今又想用一个虚无的“苦衷”骗我用余下的一生去等他,等到他与木兰举案齐眉,等到他儿孙满堂,等到他与木兰合葬。那我呢?只凭这个不能述说的‘苦衷’去熬过那漫长且孤单的岁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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