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出了东安县城不过数里地,有一处唤做宝坪村的地方,此地背山面水,山清水秀,是游山玩水的好去处,京中不少人家都在附近置了庄子供自家游玩。
村中有贝姓者,世代以耕读传家。家中但有男丁,就要送去读书识字考功名,便是家中女子,也是个个能写会读,可惜他家至今都没出过什么大官,顶了天去也就三代前曾出过一位县令。如今他家老大贝伦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竟要将女儿贝佳音嫁与京城卫国公府的小公子袁淇做嫡妻。
贝伦是宝坪村唯一的秀才,数月前他去顺天府乡试,却再次名落孙山,家中本以为他要在外面躲些日子才会回来,没想到放榜过后没几日他就意洋洋回到家中,要不是早就知道他榜上无名,便是说他中了案首也是有人信的。
原来贝伦与同科考生共贺中秋之时,与一位袁秀才颇为投契,两人饮了几杯酒,就定下了要做儿女亲家,还交换了信物,贝伦拿出来的是女儿贝佳音亲手绣的一个荷包,里面装着她特地从道观求来的文昌符,袁秀才拿出的却是一枚玉佩。
两人换罢信物便抵足而眠,第二日一早袁秀才就被家里下人接了回去,贝伦醒来早不见了对方人影,待见到那枚玉佩想起昨日之事方觉自己闯了祸。贝伦只知道袁秀才姓袁名玕字安亭,连他在何处下榻都不知道,便是想把玉佩还回去也找不到人。
贝伦就这样战战兢兢去考试,待考完放榜,这位袁秀才榜上有名,成了袁举人,贝伦才从他人口中得知这位未来亲家是卫国公府的人。于是心中一面感叹当时若没有把那装着文昌符的荷包换与袁举人,没准此时自己也能做个举人,一面又欣喜自己要与卫国公府做亲家,因此竟一点都不在城中耽搁,匆匆收拾东西回家报信。
家中一时议论纷纷,都道袁举人若真是卫国公府的人,哪里能愿意与贝伦一个乡野穷秀才做亲家,说不准心中还要埋怨贝伦趁他醉酒骗了他的玉佩做信物,贝伦媳妇邱佩书就劝贝伦早早把那玉佩还回去,当做没这回事也就罢了。
贝伦坚持不肯,他把那枚玉佩从怀里掏出来搁在桌上:“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袁兄是守信君子,定然不肯做那小人勾当。”
邱佩书见劝不动他,只能暗自感叹女儿命苦。没想到过了几日,袁家真遣了官媒上门,要聘贝秀才的女儿给袁举人的小儿子做正妻。
晨光熹微,屋里的油灯还没有熄灭,贝佳音已经穿着大红的嫁衣端坐在桌旁由专门请来的全福人何氏为她梳妆打扮。
在铜镜中看着自己身上大红妆花缎裁剪的嫁衣,贝佳音神思恍惚,这些日子以来她都仿佛在梦中一样,缥缥缈缈,不知道是真是假。
何氏手脚麻利的先用热水擦了贝佳音的脸,又拿起一根粗棉线绕上几圈,将一头咬在口中,另一头用右手捏住,上下左右拉动着给她绞面。
贝佳音一时吃痛,回过神来,便见镜中少女脸上肌肤白净,双颊泛红。
绞了面,何氏拿凉水给贝佳音擦过脸,涂上面脂,就拿妆粉将她涂个大白脸,又拿黛粉胭脂给她描眉画脸,最后拿过口脂给她抿上一下,在额头贴上花钿,这便好了。因贝佳音年纪尚小,何氏给她画的这个“飞霞妆”并不是很浓艳,只薄薄一层,也不怕等午间天热流汗毁了妆容。
画好妆,何氏就来到贝佳音身后,快手快脚梳好一个城中流行的妇人发髻,给她插戴上金丝镂空嵌宝石的头面,一对五彩凤凰挂珠步摇插在她发间,上面用米粒大小的红绿碧玺珠子穿成的挂珠颤巍巍随着她的动作轻摇,看起来灵动又不失贵气。
何氏心中感叹:这也就是国公府了,别人家哪能带这个?这贝姑娘一个穷秀才的女儿,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如今才能嫁去国公府做少奶奶。
贝佳音这是头一次上妆,也是头一次戴上首饰,此时只觉得脸上憋闷闷,头上沉甸甸,连心口都又沉又闷,仿佛憋了一团什么在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她既舍不得离家,又对在国公府的未来满心担忧,因此便留恋地看着身边的邱佩书,依依不舍地叫了声:“娘……”
话音未落,那用金线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就被何氏盖在贝佳音头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眼前只剩一片喜气的红。
邱佩书低声在贝佳音耳边叮嘱着:“佳音我儿,今日之后你就是袁家妇,再与以往不同。你要好好侍奉公婆,体贴夫君,善待下人,做一个贤妇。”顿了顿,邱佩书又叮嘱:“若是袁家待你有什么不好,你便忍着些,等将来生下孩子就好了。千万别一时逞能,到时被送回家来,你祖母可饶不了你,家中也丢不起这脸面。”
贝佳音就这样被兄长贝仁背起,送去院子门口袁家的花轿里。
轿帘落下,轿夫抬起轿子,袁淇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踏上归程。
花轿随着轿夫的脚步摇摇晃晃,贝佳音忙用手抓住花轿的内壁好稳固自己,花轿越来越颠簸,贝佳音又急又怕,生怕抓不牢掉出去丢家里的脸,她心里想着也不知道别的新娘在花轿里是怎么坐稳的?
“你们悠着点。”官媒的声音在轿外响起,花轿平稳下来,贝佳音松口气坐回去重新做出一副稳重端庄的样子,手却依然紧紧抓着,生怕冷不丁再来几下。
早晨起得早,邱佩书怕路太远,贝佳音路上想解手,索性饭都没给她吃,水也不敢给她多喝。此时已过午后,贝佳音穿着厚厚几层喜服闷在轿子里肚子饿得咕咕作响,轿子又晃晃悠悠让人头晕。
贝佳音又渴又饿又困,眼前直冒金星,她舔了下干渴的嘴唇,眨巴几下快要闭起来的眼睛,硬撑着。正在迷蒙之间,花轿停了,有人掀开轿帘,请贝佳音出轿。
这是到了,贝佳音终于清醒。她接过递来的红绸,低着头出了轿,由两个仆妇扶着,跟着牵红绸的人往前走。
似乎有什么豆子之类的东西撒过来打在身上,而后滚落在地,贝佳音从盖头下的缝隙看着脚下铺的毡席,小心避过那些容易滑倒的圆鼓鼓的豆子,接着往前走。
又有一座马鞍横在眼前,扶着她的仆妇引着她跨过马鞍。
进了院门,又走了许久,才来到一间厅堂,红绸不再牵着她往前走,仆妇引着贝佳音前行几步,与身边人并排而立。
就听礼官喊:“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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