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2）

申时的西湖，水波潺潺，湖面上笼罩着一层如纱的雾气，带来一阵初春的寒意。

顾怀拢了拢衽领，将盏中的最后一口热茶饮下，望着湖面出神。

此处是西湖的一座八角湖心亭，四处的景致极好，尤其是岸边刚抽绿的柳林和远处水天接一的空际，郁郁袅袅，天长水阔。

虽是一番好景致，却极为偏僻。

如此，正好成全了顾怀，将这当做了自己的一块宝地。心情舒畅时，来这消遣时光，喝着茶，看湖海茫茫；心情抑郁时，亦是如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眼神正游走间，却看到了一抹说熟悉也不熟悉的身影。当下，心里不由升出一阵扫兴之意。

自己正在这头吟赏烟霞，那头却冒出一个人，平平破坏了好兴致。

顾怀假装没看见来人，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给自己又倒了一盏热茶。

偏偏那人似是没看见自己的不待见，悠哉悠哉地向这边走来，不见自己誓不罢休的模样。

“没想到能在这碰见顾大人。”

那人瞥了眼石桌上的茶具，笑道：

“顾大人真是好兴致。”

说罢，也不管顾怀作何反应，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顾怀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下一秒却笑了，抬头作揖道：“晁小将军。”

待看清那人的一身装容下，顾怀微微一怔。

方才是隔得远，雾气重，没能看清。如今再看，只见那人不同于平日所见，此时已褪下了一身戎甲。一袭藏青祥云直缀，足登杭缎暗纹皂靴，衣服皆是上乘的料子，连靴面的走线都是整整齐齐的金丝线，明明是低沉的颜色，却叫他穿出一丝张扬的味道。眉眼微吊，眸若点漆，一双桃花眼张狂肆意，暗含笑意。端的是风华无限，气度非凡，倒有股翩翩公子的意味了。

只是眸中，总是流露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痞气。

气度非凡？顾怀不知道为何突然冒出了这种想法。

说起那人，顾怀也仅仅是在上朝时见过两面，据说是晁大将军的嫡子晁越。只是风评极差，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整日风花雪月，吊儿郎当，不干正经事。

顾怀摇摇头，甩掉脑中刚刚觉得他气度不凡的想法。暗笑自己想的多，不过是长了张祸害人的脸，外加人靠衣装罢了。

对于这种人，顾怀自是没兴趣，垂下眼帘不做声，只盼着那人快快走了才好。

不料那人今日不知为何，偏偏显得兴致极好，反客为主地为自己也酙了一盏茶。看着顾怀笑起来，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风韵。

“顾大人一个人独饮，岂不无趣？不若让本小将来陪陪大人。”

顾怀眉心一跳。

听听，这语气，不像久经沙场的将军，倒像是个那风月场所的小倌。

顾怀又是个一向清风霁月的主。当下便心下鄙夷，掩去眼中的一丝厌恶和不屑。面上不动声色，可也不愿搭理他，自顾自地抿了口茶。

晁越见他不作声，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道：

“莫非顾大人嫌我是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不欲与我多言？”

顾怀目光微闪，到是有些意外这厮竟然能猜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小将军说笑了。”回答的也是中规中矩。

“哦？那大人为何这般不待见我？”

晁越坐直了身子，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奇之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顾怀，笑得肆意盎然。仔细看，却发现眼中竟然含了一丝丝的委屈之意。

委屈？顾怀一怔，不禁可笑，心道世上竟还有如此惯装之人。不知道的人还被他那外表迷惑了，帮着数钱都不知道。偏偏自己却能看出来。毕竟，自己也是……

想至此，顾怀竟生出一种同类人的错觉。

晁越见顾怀还是以沉默对答，颇觉无趣，但笑意依旧不减，只是微微停顿，转移了话题。

“顾大人顾怀。”

顾怀一怔，不知晁越为何突然如此严肃地唤自己的名字。还没做反应，便又听那人继续道: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此番为君子攸宁之意。”

顾怀听罢，不知晁越眼下何意。好端端地提起他名字。不过晁越说得倒是对，他的名字的确有君子攸宁之意，这是他未出生时父亲就已取好的名字。

“真是一个好名字。”晁越唇角微勾。

顾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静静看着晁越，目光却多了一丝冰冷。

晁越却突然笑了，把玩着手里上好的青瓷茶盖。

“顾大人不必对我避如蛇蝎，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我身为武将却也晓得何为君子攸宁，我也不是那一文不识的大老粗。我想我和顾大人，还是有的聊的。”

说完，笑意不变，多多了一丝张扬而肆意的味道。

顾怀愣住了。只觉此人真真是幼稚极了，起先世人传他纨绔顾怀还觉半真半假，如今看来，却是实打实了。竟在他堂堂三品文官卖弄文墨。放眼朝廷，只要是明眼人，都知自己名字为何意出自何处，偏偏眼前这人知晓了却当个宝，觉着与众不同？

幼稚，肤浅。

心里想着，越发瞧不起晁越，觉得空有一副皮囊。到了嘴上，就不由表现了出来，连语气也硬了半分：“若连《楚辞》都未曾读过，你又是如何入朝而为官的？”

言下之意便是，连《楚辞》区区入门之籍都好意思拿来卖弄，还入朝为官，不嫌丢脸吗？

晁越一愣，没想到这顾怀竟如此直接地讥讽他，连装都懒得装。

心下虽恼怒，却愈发地不服气，但面上仍旧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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