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2）

陆余真捏着筷子，一瞬不瞬盯着那桌的人看已经好一阵了。

窗边位置明亮，橙黄小只的灯光在恍白日头下不如何起作用。锅里的羊肉卷眨眼没入汤中，桌上一派死气沉沉。

“看什么呢？”

像是突然被烫了一下，瞬间垂下的眼睫微微发颤，她下意识掩饰地笑着，有些笨拙。一股热气从锅中翻腾出来，袅袅升到半空。

一种突如其来的死地求生的欲望如渴骥奔泉般，鲁直地撞破那团水汽，在这样一个百无聊赖、了无生趣的瞬间蛮不讲理地袭入她百骸之中，在同她讲关于活。

一如三年前，在他面前。

手指搭在大理石纹案的桌面上，陆余真深吸一口气，心“嗵嗵”直跳，通体冰凉。

“诶，诶！”她拿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安歌，脑中糅杂却极力稳神，寻了个理由非要去那桌上。

结果除去周应，举桌前往，气势逼人。正巧上错了盘黄喉，干脆点了份新的还给他们。安歌按陆余真的话，径直问其中一位气质出群的男士要签名，他虽然不如何讲话，脾气倒是稳当，挑挑眉都应下了。

没有他。

陆余真在一旁没说话，思绪飘飘摇摇在三年前晃，只觉得自己好笑。于是就笑了笑，喉咙口有什么又沉沉缓缓坠回去。

“非说已经上了，老子吃没吃到自己还不知道了！老秦，快报警……”笑闹声由远及近。

三年后，陆余真还是认得出他的脚步声。落到她耳朵里好像都放缓了，一下一下，渐渐与她的呼吸声重合起来，就再无外物。

朗朗的嗓音断在咫尺。她突然害怕得很，等到真正站在过去眼前，才忽然记起缄默的杀伐来，时光那么些年。

只好又笑笑。

顾林樾像是腿上失了力气突然瘫坐下的，眼前略垂着头的身影熟悉得太晃眼，他眨眨眼，怎么也回不过神，忘了正要说的话，如鲠在喉。

身边还有其他的朋友调笑着同他搭话，一时也不知怎么回，只管盯着她看。三年她一点没变，还是置身事外。

那些冷嘲热讽的话，三年来他屯了一肚子，万没想到是她自己撞回来了。

“上错桌。”秦料温文尔雅推了推金丝框的眼镜，接过签名笔来还帮着解释，“送来了。”

右手拇指在食指的指节侧来回摩挲，顾林樾再也没看她。沉着脸拣起筷子，思来想去觉得这场面实在可笑。他哼笑一声：“还有人……”

只三个字，声音嘶哑得陌生，他清清嗓子，便不说了。满桌人，唯独秦料扭头看了他一眼。

临走时顾林樾才又抬头，神色如常笑眯眯地开口：“难得秦料被认出来，要不留个电话？大家四海之内皆兄弟，日后见面好相认。”

她们望着秦料，他竟点点头，指了指正独自涮锅的周应：“我可以留她的电话吗？”

陆余真她们先行吃完，结伴走到火锅店门口就分手了。刚考完试有一个周末的休息时间，大家各自家去。

五月初的天气很好，街道透亮，空气沁凉，哪儿都泛着太阳光似的。

陆余真说不上他变了什么，匆匆一眼，看起来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干净的白鞋，垂坠黑裤，宽大的蓝色T恤，半短不长的刘海，他长相大气，虽是内双，却显得很有气质，眼睛不大，黑白分明，笑起来眉眼弯弯亮晶晶的，卧蚕尤其好看。

右耳上多了一枚素样的耳环。

算起来……今年也该有二十八了，全然还是少年模样，风趣吵闹起来，恍然，像不过昨天才见过。

要走时，顾林樾才瞥见那石头心肠的飞速看了他一眼，不禁嗤笑，舔了舔下唇。竟还知道要羞愧，滑稽。

手下动作缓渐停住，指间筷子一只横在骨盘上方，一只轻点于桌面。顾林樾自嘲地一笑，将那些说不出口，却日屯夜屯的恶毒话在胸中过了一遍，心跳的很快。

而众人就刚结束制作的新专辑侃侃而谈，从后期宣发，聊回当初词曲创作和封面拍摄，又说前不久机场偶遇，谁人的吉他有多好看。

斐然热闹之中，他独自浑噩。

啧啧，好大的机缘呐，还真不把他当人看。

一声不吭丢下他就翘家逃跑的房产持有人，让当初年仅二十五的顾林樾再怎么自省都百思不得其解。说实话，三年时间不过尔尔，当局时分秒难捱，如今却也倏忽即逝了。

但整整三年拿来等一个解释，清醒过来终于看见自己画地为牢，乖乖蹲守了这许久，何其自恨，连后槽牙都是痒的。

秦料状似不经意地扭头，看他梗着脖子愤愤丢掉筷子，木然灌了口橙汁，腮帮鼓鼓的迟迟不下咽。

中烧怒火中总有些片段不断反复，酸涩不止。

比如她刚临走那一眼，通红泛光。

比如三年前她床头柜里，那些瓶罐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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