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以歌相知(1/2)
半月后的下午,为赴李延年相邀之约,卉紫一身男装男装由素心陪同出门。
平阳城李家门前依然有两个门童在把守。通传没多久,大胡子果然大摇大摆地出现了,一见卉紫,不由得开始吹胡子瞪眼:“嗯?”他上下打量卉紫一番,不悦地问道,“你来干甚?”
卉紫不理会他的怠慢,笑了笑,上前一拱手:“刘会特来拜访协律都尉!”
“我说你这小子还真是,说让你来你真来了!”大胡子气哼哼地说着,双手叉腰看起了天,“还总是带个女子保护你!”
“我说胡子兄——”卉紫话还未完,便听到旁边门童的偷笑声。大胡子蛮横地瞪了那门童一眼,被眼神一骇,小门童连忙噤声。
“我是虎兄,不是胡子兄!”大胡子说着,依然一副傲然的模样看着天空。
素心观望半天,早已非常不满,她鼻息轻哼推开卉紫,踱步到大胡子面前:“我说大胡子!我家少郎特带了礼物前来拜会,你怎如此傲慢无礼?你家便是如此待客的吗?”
“礼物?我家主人一身本事得圣宠,他要何没有,缺你这点礼物?”大胡子依然眼看着天。
素心翻了个白眼不搭腔,心里啐了一句:你还有脸说,这李延年凭什么得宠以为我不知道!
正在这时,李家通传的家奴出来了,声称家中主人有请贵客。
素心得意地冲大胡子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拉着卉紫夺门而入,眼看高大的大胡子被素心推了个踉跄,卉紫禁不住对素心竖起大拇指来。
二人进入院内,院童匆忙上前为卉紫引路。最先入眼的,只是时下流行的宅院格局。过了门房,到了正室,与李延年的大哥寒暄了一番后,由大胡子引领到了一处别院。
一片竹林便是尽头。依然翠绿的竹林,挂着丝丝冬雪,为这宅院增添了一分清丽爽朗。
“进去吧。这是协律都尉在家中建造的别院,平时是不许外人进入的!”大胡子站在竹林前。
“进哪去?”卉紫茫然地看着一大片竹林。素心拉拉她的衣角,指了指竹林右侧一个非常不明显的豁口,需得细看,才能发现有一条石子小路蜿蜒其中,拐了几拐便不见了影踪。难道李延年藏在这竹林之中?
卉紫不由得叹了一叹:艺术家就是与众不同,寒冬时节仍然喜欢呆在这四处生风的户外竹林。
“你这小子还不如一个女子精明!”大胡子损了卉紫一句。这次素心倒是没发作,反而倒戈地配合大胡子一脸奚落地看着卉紫。
“叛徒!”卉紫撅嘴嘟哝了一句,跺着脚向路走去。
竹林植的疏密合理、错落有致,既不像没人打理,却也不似人工修剪那般整齐。阳光透过竹叶间的缝隙投入,影影绰绰地洒了一地,踏着这片阳光,卉紫随着小路蜿蜒向前行走。
竹林不大,可是石子小路百转千回,平添了幽深之意。一阵清凉幽风让卉紫霎时从不经意的遐想中醒来,突然意识到古琴沉韵之声,和谐如此竟让她没有发现。悠远轻扬的弦乐之音乘风袭来,空灵好似来自天外。卉紫不由得加快步子,意欲探个究竟。忽然眼前一片豁然——这竹林之后,果然别有洞天。
透过渐渐稀疏的竹林缝隙,隐约看到了那缕单薄颀长的身影,不是李延年是谁。察觉到卉紫的到来,琴声戛然而止。李延年抬起头,微微一笑,起身略微一礼便引她到一旁四角亭中坐下,亲自为卉紫斟热茶水。
“你果真来了。”李延年轻语,将茶杯轻置于卉紫面前,霎时清香扑鼻。卉紫低头看去,水中并无茶叶,只是飘着几朵绽放的白菊,一缕缕馨香在木质茶杯边缘环绕弥散,犹如朵朵白莲盛放。卉紫突然有一种遇到知音的欣喜:没想到在这茶文化不甚发达的年代,竟有人懂得享受菊花这清新素雅的味道!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卉紫问道。
“不肯定,”他摇摇头,“不过今晨我突然忆起元宵夜之约,心想你若再不来,恐再碰面就难了。”
“为什么?”
“虽李家家业在此,但现如今我家宅却在长安,”他顿了一下,然后失笑,“想必你也知道,我又时常出入深宫,不便频繁远行来此。且在其位谋其职,乐府有大量事物要我出面管理。”
卉紫赞同地点了点头:汉代乐府大量的作品都是李延年整理,另外还给许多民间美词谱了曲。收集、创作、整理,三样兼顾势必花费大把精力与时间。
不过——卉紫突然暗暗皱眉——他留在宫中的另一个理由,会不会真的是刘彻的男宠?《史记中有一句叫做“与上卧起”,仿佛暗指了什么。多少年来,好事者也一直在钻研刘彻与李延年的关系。
见卉紫的思绪似乎游到了天南海北,李延年一笑:“你想到什么?”
卉紫张了张嘴,愣了一秒后连忙摇头:“没、没什么!”说罢她尴尬地笑笑,低下了头。但最终还是好奇心打败了羞耻感,小心翼翼道:“世人常传,你与陛下关系非同一般,究竟是……”卉紫说着抬头,见李延年似乎面色一沉,卉紫的心一紧禁了声。
李延年神色有些微凝重,但转而又变得淡然。他看着卉紫,伸出食指放于唇边:“少郎莫再要妄议此事。”
卉紫顿觉尴尬,心里恨恨地责备起自己:这就是在现代也不好直接问,何况是在古代,你怎么满嘴跑火车……
见卉紫一副不知所措的自责神态,李延年略感歉意,微微一笑:“我是说,你今后莫要在人前如此议论陛下……并非要责备于你……”他手指缓慢地旋转着手中的茶杯,继续说道:“我知你想问什么。我与陛下既非友人,也非你所想。仅仅是君臣罢了,或许连君臣都不是。”
在说到“或许连君臣都不是”时,卉紫瞥见了他眼中竟流露出一丝怨恨,转瞬即逝。卉紫没有去追究,只狐疑地低下了头。
“宫门深似海,权势财情时刻相争。心啊,疲惫不堪。”说着,李延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世人如何评论,我已是无暇顾及。且这也不是我能掌控之事。”说罢,他一笑,笑得与世无争,提起茶壶为卉紫添起了水。
一阵静默,卉紫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李延年,看着他眉目间的坦诚与淡然,看着他含着淡淡的笑意为自己斟茶,目不转睛,似乎想把他看透。
“何故盯住在下不放。”李延年放下茶壶,抬头迎上卉紫目光。
“没什么——”卉紫感慨地摇摇头,“我只是想,后人怕是误会了你。”她无法相信眼前这人是司马迁口中所说的“佞”。这人这样单纯,单纯到才一面而已,便以大白的身份迎卉紫入门与她相交。他怎么会是热衷于权术之争的野心家?更不像是会为了一己私利而口出谗言的小人。
“后世之事便由着后世去吧。”李延年宽和一笑,好像毫不在意。他起身到亭外,提过古琴,拨动了琴弦。
一曲传来,轻柔低缓、婉转缠绵,时而渗透出点点孤独忧伤,却又丝毫没有沉重之意。
一曲完毕,李延年起身,悠然行走,又坐回卉紫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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