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二）（1/2）

他第一次见到卡烈安的统治者是在两国交界的战场上，那个人身上的盔甲被鲜血染得看不出本色，只有卡烈安如火的国徽在浸染中变得更加鲜艳。瑟伦代替受伤的皇兄领着援军从后方赶来，马蹄扬起的沙尘，他们在顽抗。卡烈安的军队气势磅礴，先前的人数优势早已消失，只有倒下的士兵和被折断的利刃，如果战线继续拉长，或许卡烈安的粮草会消耗殆尽，迎来转机。

但他们撑不到那个时候，他们甚至没法将对方冲在最前端的领袖拿下，最后他们选择了投降，为保全他这位小王子的性命，成为卡烈安最后一个附属国。

卡烈安向他们索要城池、贡品，还要求他们交出一位皇室，作为维系和平的凭证。他的皇兄的伤势不便前往更为湿冷的卡烈安，于是他主动提出要求，就由他去成为那个质子。

事实上国王并不愿意将瑟伦交出去，他不愿意交出他的血脉至亲，可他们已经沉受不住再一次战争，卡烈安的君主太过喜怒无常，现在也许接受他们的提议，下一秒也许就改变心意。

他来到卡烈安已经足足一年，每日都过得心惊胆颤，仿佛案板上等待宰割的鱼肉。他曾劝说父王在他走后就当作从没他这个儿子，因为他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对方用借口处死。毕竟卡烈安的君主名声狼藉，就在几年前那个位置上坐着的还是他的父亲，可怜的前任国君，正值身强体壮，却被自己的子嗣毒害，没有葬礼，也没有坟墓。

无论他为卡烈安赢得过多少荣耀，都被那之后的种种恶行抹消。

瑟伦浑身发冷，疼痛感随着苏醒的意识一同回到他的体内，他想要拽一拽身上的被褥，或是翻个身让自己蜷缩成一团取暖，可疼痛限制了他的行动，这越发剧烈的痛楚让他彻底清醒，回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的腿骨已经断裂，这是对他私自逃走的惩罚。他安分了一年，小心翼翼的活在对方眼皮底下，保留着希望还能回到属于他的故土，可闲言碎语总在四处流窜，他在路过仆从们休息的房间时听见他们谈论着白日的某些言论，其中有关他故土的话语足足让他愣在原地许久。

人们说国王又有开战的意向，附属国之间私下似乎建立了联系，正蠢蠢欲动，其中就有他的父王，那位老国王一心想要回自己的儿子，整年都试图与卡烈安交涉，但是卡烈安并没有任何回应。

他是想要逃回去传递消息，他不能让他的国家毫无准备，何况卡烈安的国王似乎对他很放心，他在皇宫中有足够宽广的活动范围，私人时间里也不会有士兵把守着他的房屋，所以他趁着对方去议事是从窗户逃走。

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这么快，瑟伦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士兵追了上来，他甚至都没逃出这个宫殿，然后他就见到了卡烈安的君王，那个人的眼睛明明是蓝色，却淤积着说不清道不楚的黑。

他很少这么靠近这位国王，警觉的神经嗅到从对方身上散发的危险信号，接触的时间越少，他能活得越久，更能避免变成那些被挂在城墙上展示的残破头颅。

瑟伦艰难的把这些记忆咀嚼，不属于他的信息填满脑海，他在疼痛中反驳着对艾森的控诉，不愿意承认兄长在记忆中犯下的种种暴行，在事实面前他的反驳显得有气无力，放弃了与记忆对抗。

“唔……”他咬着牙忍受右腿传来的疼痛，没那个心思去观察四周，只知道不止一人从门外走了进来，脚步稳健。

他们掀开了瑟伦身上盖着的薄被，观察过他缠满布条的腿之后盖好，退到了后方，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他感觉如何，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他现在想不起来，也看不见对方长什么模样，似乎他们都站得很远。

“……很疼。”他如实回答，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稳。

这具身体比上一次强健许多，甚至可以骑在马背上挥舞长剑，这样的痛楚，咬着牙竟然能够忍耐下来。他想问自己的腿怎么样了，还能否恢复，他不愿意一直躺在床上，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他得回去告诉父王卡烈安将有所行动，还有要把兄长带回去，兄长……

瑟伦睁大眼睛，费力的用手肘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一定的高度，终于看见了进到屋中的那群人。开口询问他的正是前一次梦境中的医者，他身旁站着艾森和两位仆从，他们手中都端着托盘，上面盛着碗。

艾森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熠熠生辉，眼前这个人毫无生气，眉头皱起，双眼中翻腾着怒意，他随时都有可能发火，华贵的服饰不再是点缀，反而像束缚着他的锁链、野兽行走人间的皮囊。他知道为何会对艾森感到恐惧，这样的艾森他从没见过，他害怕一不小心让隐藏在皮囊下的猛兽窜出。

瑟伦放下胳膊，让自己平稳的躺回床中，他揣测着艾森的来意，是探望还是别的？他会来探望一个处于伤痛中的附属国质子吗？这一切还是他亲自下令造成的。瑟伦心中有些委屈，很快就平复下去，开始庆幸这个暴躁又多疑的君主还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艾森屏退了其他人，让他们把药留在床头，但他没有朝瑟伦走近，还是站在那，远远的同瑟伦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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