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因(1/2)
艾森·克威尔倒下了,事发突然,前一刻还在与人谈笑风生的英俊贵族,下一刻便不省人事,盛满葡萄酒的杯盏摔落在地,金属与大理石地面撞出清脆声响,令嘈杂的大厅安静下来,香醇的红色液体蜿蜒着润湿被精心打理过的金发。
最先打破平静的是离得最近的某位浓妆艳抹的夫人,她从喉咙里发出尖叫,夹杂其中的恐慌与不安在宴会的人群中辐散开来,收割着实现。上层名流们的宠儿、这年轻的小侯爵再次占据了所有人的注意,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瑟伦端坐在床前,看着来来往往进出兄长房间的人们,不禁低垂着头,试图掩盖快要浮现至眼底的悲伤。他们请来了教会的牧师,瑟伦记得他们对襟上特别的标志,但没过几天,那些牧师就摇摇头离开,再也没出现在房间里。
他的手指紧紧绞着衣摆,关节泛出白色,似乎再用力一些就要将布料撕碎。他不明白为什么牧师们不肯继续尝试,也不明白夫人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将她的长子放弃。瑟伦不敢抬头,前方的床上正躺着他的兄长,他担心自己在看见艾森宛若熟睡的脸庞时会忍不住去向公爵和夫人讨要说法。
庄园中乱作一团,许久不曾插手家族事务的克威尔公爵这才拖着日渐臃肿的身躯从安乐窝里出来,他是庄园名义上的主人,尊贵的公爵。但佣人们心知肚明,这位老公爵没法处理好垮下的烂摊子,他不擅此道,但克威尔夫人这会正黯然神伤,怕是没有精力再帮衬一番。
早年间克威尔公爵醉心政权,在宫廷里风生水起,迎娶了权贵家的小姐、如今的克威尔夫人,于是便把所有繁杂事物扔了过去,独自流连在宫廷,哪怕对着家人也会带上几分权贵的腔势,可这面孔下却是一副空皮囊。于是克威尔夫人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子嗣身上,收起慈爱的面容,变成冷漠又严厉的母亲。
艾森身为长子,自然将这份严厉全然收下,被教导成过于优秀的继承人。艾森活得辛苦,却也充实。想必克威尔夫人也是为他骄傲的,但冷漠的面具带得太久便难以揭下,错过了与儿子培养感情的机会,只能看着长子在双亲的关怀之外独自成长。这份懊悔将永远伴随她,于是还风华健在的克威尔夫人将这份亏欠补偿在了更加年幼的弟妹身上,神情缓和,举手投足间满是慈爱。
瑟伦替兄长感到不公,艾森应该得到更多,难道他不优秀吗?看看人们的赞扬吧,整个皇城的贵族又有几个能在二十五岁时得到皇帝的肯首,封为侯爵?有多少能在二十七岁时赢得如此多的荣誉,莺莺燕燕环绕着艾森,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名流贵族。但艾森却从不流连花丛,几乎全身心的为家族付出,可以说是因为艾森,克威尔家族才能在陨落的边缘争过一口气,重新回到人们视野中。
但瑟伦知道自己没资格任性,去给这个庄园添乱。他只是一个养子,连姓氏都不曾冠上克威尔的字样,也不曾享有夫人的任何关爱,他是克威尔家族众多子嗣里最不起眼的那个。是艾森在十二岁那年从教堂带回来的孤儿,名叫瑟伦·维兰。
他记得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艾森时,正跟着其他孩子一道走上圣台高唱圣歌,艾森跟随父母来到教堂礼拜。那个时候的艾森远不如现在耀眼,骨架还没长开,眉眼和克威尔夫人太过相似,让年幼的瑟伦想到教堂前伫立的天使塑像,如果雕塑能活过来,那一定是和艾森一样好看。
所以他才会在圣歌结束后偷偷溜过去拽住艾森的衣角,问他是不是天使。教堂里的嬷嬷们总说天使生着金发、蓝眼睛,是圣洁与美丽的化身,只有足够虔诚的信徒能够见到天使。而他每天都会祷告,期盼着天使降临,好让他见到家人。因为教堂中的其他孩子都能在礼拜结束后回家,而他不能,嬷嬷说教会就是他的家,但他知道嬷嬷说的话不对。
然后他就被艾森牵着回家了,和想象中的家不一样,但是艾森会对他笑,然后用柔软的嗓音安抚他。当瑟伦躺在铺着丝绒的床铺中时,心里还轻飘飘的,于是更加认定艾森就是天使,他把他带回了家。
哪怕事实只是因为克威尔家族位高权重,不乏见不得人的经济往来,捐助本地教堂听上去是个处理掉黑钱的好方法,赢得了声誉又远离了危险,从教会收养一个孤儿更能为家族添彩。
瑟伦并没有埋怨克威尔家族把自己当成工具,因为他虽然不起眼,却也没遭受到任何冷待,特别是艾森。一想到他的兄长,瑟伦便抬起了头,即便他只是克威尔家的养子,艾森也依然将他当作兄弟,甚至会在闲暇时间里教他书写认字,就如教会里的嬷嬷那样。
当他能够念出整首完整的诗篇时,艾森还会给予赞许的神色,眉眼稍稍弯起,那双蓝眼便更加明亮。但艾森并不总是温柔的模样,相反的,这位兄长以尖锐刻薄闻名,年轻有为的光环很快就被善于讥讽的双唇击溃。但他却极少在家人面前如此作态,温和有礼就像是面具般覆盖在克威尔长子的身上,遮掩住所有尖锐的芒刺。
瑟伦少数几次被艾森刺得还不了嘴,还是在阅读偏好与一些见解上。已然十五岁的瑟伦正式步入青年期,他的学识也早已远超从前。大家族的书房里除了必要的一些书本外,其他的就沦落为装饰,于是瑟伦便有了足够多的选择,将装饰性的书一本本抽出阅读。艾森本以为他会选择一些更有深度的读物,直到瑟伦开口问起宫廷中的骑士与书中有何不同。
他被那些描述吸引,正直勇猛、忠诚可靠,甚至风度翩翩如同绅士。这和瑟伦脑海中的形象不谋而合,便心生向往。他曾经想过,如果有机会的话,自己是否也能成为一位骑士。然后他便看见艾森本该上扬的嘴角呡成一条僵直的弧线。
“那是杜撰的故事。”早已成年并被封为侯爵的兄长声线清冽,没有任何沙哑的杂音,如果他愿意,他能将每一句话说出情话的语调,但他没有,于是这清冽的嗓音变成一把锋利的剑刃,朝人们刺去,“光明磊落?还真有人写得出这种词汇。”
所以瑟伦知道,艾森并不喜欢骑士,甚至可以算是厌恶,他不愿意被兄长厌烦,只好收起那些关于骑士的书籍,放进书柜深处。他把所有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艾森对他很好,所以艾森的每一个喜好他都清楚,事实上,也只有与瑟伦独处时,艾森才会彻底放松下来,哪怕偶尔出口伤人的话语,瑟伦也不会放在心里,他知道兄长的为人,哪怕放下狠话,也不会舍得伤害亲人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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