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2）
天色阴沉, 淅沥沥往下落着小雨。
给原身修的墓很快就建好了。地方是江封找的, 在H市北边的山岭墓地，树木繁盛环境清幽，景色十分优美。
当初原身遗留下来的东西, 余火留下了几张他和福利院孩子们及工作人员的合影, 剩下的衣物、相片、纪念品等等, 全都整整齐齐封存进了棺椁石盒当中。
余火弯腰放下一捧紫色的夕雾花，细密繁复的花瓣如烟霞一般, 映出黑色墓碑上的刻字：
吾友余火, 生年不详, 卒于联邦地球历公元2011年3月4日。
他不在这里。他不知道去哪儿了。
“抱歉, ”余火伸手擦掉墓碑上的一层浮沉，“借用你的身体重获新生，却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才终于替你沉冤昭雪。”
墓地中十分安静，江封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余火身后，除了雨丝落在伞面的沙沙声响，便只剩下余火柔缓清亮的声音：
“我仍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到此方世界, 也不知道你如今究竟在哪里。但天道有序, 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如果你也去了我的世界, 请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福利院的情况很不错, 院长前几天打电话给我, 第一座爱心天使小学已经开始动工了, 等建成之后, 孩子们就可以在自己的学校里上课。”
“静姐和子墨都很好，你不用担心。他们是你的家人，现在也是我的家人，我会代替你好好照顾的。”
“我知道成为一名优秀演员是你的理想，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终有一天，我能带着你的憧憬一起登上领奖台，让余火这个名字刻在彰显演员荣誉的奖杯上。”
余火单膝跪在墓碑前，零零碎碎说了许多。末了轻声叹了口气，漆黑的眸子里似感怀似惋惜：“倘若有机会，我真希望能与你把酒言欢结为知己。”
雨有些大了，江封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想想自己也没多少要说的，便对着墓碑鞠了一躬：“我们俩不认识，但是谢谢你给了余火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你放心，徐涵绝对会为他所做得一切付出代价。”
下山的路蜿蜒绵长。江封牵着余火的手离开墓地往山下走时，忽然道：“宝贝儿，你以后真的准备一直在演艺圈发展吗？”
以余火的能力，不管是去武馆当大师父传功授艺，还是入伍参军在部队里闯荡，都绝对能有一番大作为。甚至是什么都不干光卖大字儿，再加入几个书法协会搞点荣誉头衔，或者参加象棋大赛拿几座奖杯，这辈子都能衣食无忧吃喝不愁。
更何况，还有他护着呢。
江封把伞往余火的方向偏了偏，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只是为了原身的理想和遗愿，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的人生规划都搭进去。”逝者已逝，他希望余火能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做什么。”余火看上去有些茫然。
他从三岁进入书院修习，整整十六年都和师兄弟们呆在一处读书习武，倘若不是战争突然爆发君王有诏，估计此生唯愿在书院中常伴青松明月研习功法学问，继承师父衣钵再收些徒弟而已。
进入此方世界后人生似乎突然多了无数种可能，可真要问他究竟喜欢做什么，他还真说不上来。
思虑良久，摇了摇头：“演戏很好，很有趣。”可能一开始的确是被迫无奈赶鸭子上架，但跟随章先生学了这么长时间，他确确实实从中获得了不少趣味。
“或许以后我能找到更喜欢做的事情，”他对江封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不想断绝掉成为一名好演员这种可能。”
江封笑得龇出两排大白牙，在他头上揉了一把：“随你，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无条件支持。”
两人走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刚坐上车，余火接到了梅琴的电话：“现在有事吗？没事来公司一趟。对了，来之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直到江封开车载着余火来到晨西大厦楼下，看见了围在门口密密麻麻的一大群粉丝，二人这才明白梅琴那句“做好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来的粉丝并不是火把。看他们身上戴的装饰和拿着的应援物品，分明都是雪球无疑。
江封脸色铁青：“这他妈想干什么呢，都敢跑到经纪公司门口堵人了？难道那天的证据还不能让他们清醒么！”
大厦前的环形广场上被堵得严严实实，车子根本没法开进去。正当江封考虑直接诉诸武力时，早就等在保安室的张敏跑出来，在副驾驶这边的窗户上敲了敲。
江封放下车窗：“这都什么情况？”
“少将放心，他们不是过来闹事的。”张敏看向余火：“余哥，这群粉丝说有话想跟你说，从早上五点多开始就等在这儿了。”
余火心中十分诧异，和江封对视一眼，然后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雪球中有不少人认识张敏，知道她是余火身边的助理，所以在张敏往车辆方向跑的时候人群中就传来一阵阵骚动，不由自主将视线集中在汽车上。
等余火一下车，立刻爆发出无数激动的尖叫声：“是他！是余火！余火来了！”
余火在江封的陪同下走到距离人群三四米处停了下来。
人群慌乱片刻，很快安静了下来，最前面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生走到余火跟前，红着眼睛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叫王欣悦，是H大大二的学生，曾听信了徐涵的谎言在微博上骂过你，对不起！”
说完之后又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回到人群末尾，路过广场边缘一个绿色的巨型垃圾桶时，将身上和徐涵有关的应援物全扔了进去。
她刚离开，又有一个年轻男生走了上来，同样对着余火一躬到底：“我叫马凯旋，是N大大一的学生，曾听信徐涵的谎言对你进行过人生攻击，对不起！”
转身走回人群的途中，也将应援物扔进了垃圾桶。
“我叫钱潮生，是市六中高二的学生，曾听信徐涵的谎言给你写过恐吓信，对不起！”
“我叫黄安心，是××公司的办公室职员，曾听信徐涵的谎言给你寄过虫子尸体，对不起！”
……
天气阴冷，从昨晚就开始下起了小雨，间或夹杂着零星几片雪花。这些人站在广场整整等了五个多小时，手脚冰凉脸颊通红，头发上一片潮湿。却在此时展现了惊人的毅力和纪律性：
一个接着一个从人群中走出来，以实名制的方式向余火道歉，哪怕语调哽咽也要保证声音洪亮清晰，然后在转身时抬手擦擦眼睛，将他们曾满腔热血愿意以性命相护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这场突如其来的道歉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人群中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余火身上，那晚节目中可怕而残忍的事实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眼前的余火和珠宝店内幸福快乐的余火，和高架上绝望嘶喊的余火，和病床上奄奄一息的余火逐渐重合，提醒着他们：
瞧，这就是你为了徐涵不顾一切想要伤害的人。
巨大的难堪和懊悔让一部分人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但道歉并没有停止，到最后隐隐汇集成一股：
“因为我们才让你受到那么多伤害，因为我们才让你承受了那么多委屈，对不起！”
余火望着眼前声泪俱下请求他原谅的粉丝，一时有些恍惚。
记忆当中，上一次这样被粉丝围堵在公司门口，还是车祸后刚刚出院的时候。
那时银烨娱乐公司楼下围了人山人海，所有人对他都带着强烈的厌恶和恨意，嘶喊着往他身上扔东西，叫骂着要他滚出娱乐圈，他被赵子墨和李静护着匆匆逃入公司大楼，宛若过街老鼠。
世事变迁，竟是如此戏剧无常。
“我原谅你们了。”半晌之后余火看向人群，音如玉石清朗澄澈：“不要哭，我原谅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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