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1/2）
山风凛冽，少年站在断石之巅，天空投下云的阴影，伴随风吹云动，影子迅速袭来，又远去，再袭来……
与少年的眼神一样变幻莫测。
“你已经纠结四十三分零二秒了，我要是你，就不会这么泡蘑菇。”
谭小雅从一棵歪脖子大树后面走出来。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但没有回头。
“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还不简单～”谭小雅耸耸肩膀摊摊手，她早从他转身开始就跟在他的后面了，只不过她低估了游戏背景化作真实山林的复杂程度，险些跟丢，不过好在……“从最危险的地方找起就可以了嘛！”
“我现在只想问你，为什么”谭小雅反问道，狡黠的目光里多了一层严肃，“一个人避开队友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别告诉我是来看风景的！”
少年不语，不回头。
谭小雅见他不说话，心底只觉得有股无名火在烧：“我可没想拦你！我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真心只想求死的人！但你连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连凶潭魔窟都逃出来了，彻夜发烧都没能把你怎么样，你明明就是想活下来————
所以，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少年沉吟，终于缓步向前，足下似有千斤重，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了牙才吐出来的：“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恕我今生无能，无法报答，如有来世，定将……”
“哪有什么来世！！”
他未说完，就遭谭小雅一声断喝打断，少年身形顿住。
谭小雅不知为何突然激动了：“连明日都不敢去等的人还妄想有什么来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真正知道来世的人一定是至少死过一次，你死过吗？！”谭小雅越来越激动了。
“前生今世什么的说法根本就不能确定！因为死去的人从来都没办法回来告诉后人死后是什么样的，就算有来世，你又觉得能活的多如意吗！你连转世投胎都不怕了，你以为我们为了什么到这世上走一遭”
天边的山林在呼啸，风浪之中云层翻涌。
为什么啊……少年闭了眼睛，一瞬后再睁开时，眼里恍然多了层莫名坚定的东西。
谭小雅愕然。她看到他居然在笑，笑的又美又凄凉。
“我是不知好歹，我是无可救药，我甚至不是一个干净的人，世界上也没有给我留的位子。
所以你大可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好心肠的小姐，收起你的大慈大悲，赶紧赶在山雨将至之前回去吧，不要再管我这无可救药的人了。”
谭小雅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少年的言语突然变得如此尖锐，字字如针，扎下去针针都见血，却也让谭小雅感到疼的同时想起了另外一些东西……
“不对，”她竟也冷静下来，“这些理由都成立，但逻辑不对！不要试图转移话题，你之前的所有表现明明就是想活下去，如果你真的在意这些，当初根本不会逃出来，人在危急关头的所有表现都是最真的，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但你骗不了我！”
少年说：“我没有——”
“明明有！明明就有！你还纠结了四十三分零二秒！”
谭小雅也不管他“没有”什么，直接一通抢白。
“究竟是什么让你非死不可别再重复那些神神叨叨的话，我不信！”
少年沉吟，半响，才极慢极慢的说：“你不是说，不会拦我吗……”
谭小雅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黄毛小子噎到，被噎后的毫秒间沮丧迅速被愤怒占据，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点着的□□桶，随时可能炸开。
天上炸开一道惊雷，□□桶条件反射的瑟缩了脖子，闪电划亮天空的同时却也衬的那些背后躲藏的阴影黑暗更甚。
“你会后悔的……”她不知道自己的小声喃喃是何时变作忘我的嘶吼，“这一秒你觉得无所谓，可下一秒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觉得无所谓是因为你现在还活着！”
“那又怎样”少年终是被她的情绪所影响，竟也渐渐激动起来，“你根本不懂我受过的罪，你根本不懂前路漆黑看不到未来是什么模样，你不懂这种活着根本就不能叫作活着！你说我没死过所以觉得生死无所谓，可你又怎么知道——”
天上电闪雷鸣，这两人居然在石崖上对骂似的互喊。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谭小雅脸上诡异到极致的平静。
“我知道啊。”
雷声就在耳边炸开，但这次她没有再躲。
她转过身去背对他。
“不许转头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臭小子！”
你说我不知道你说我根本不懂
谭小雅的脸上划过湿湿的东西，很快混杂在肆虐的雨水中，不能分辨。
只有她知道。她懂。
……太懂了。
暴雨这么快的就下来了，赛过瓢泼，更甚倾盆。
谭小雅默默穿上衣服，她的视线穿不透雨幕，看不见少年脸上是何表情。
恍然间听见一声被巨响截断的“小心——”，少年飞扑过来，两人双双滑倒在巨石上又顺势滑下，身后一道巨雷从天而降切木断石，又有重重碎石滚落到山崖下……在雨里，很久很久之后才传来空洞的回声。
两人一直滑到灌木丛边上被交错的树枝挡住方才停下来。
少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紧她不停上下打量，脸上满满都是焦急懊悔不已的表情。
谭小雅呆呆的看他一眼，很轻很轻的低声说：“之前，我就是被这样一道雷劈中……”
他似哽咽地想开口，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来。
良久，才喑哑着嗓音说：“我还是……害你遇到危险了。”
“嗯”
“我本来……”少年将她抓的越发紧了，力道掐进皮肉，谭小雅硬是忍着，一声都不吭。
“从我放弃……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一定不会有平静的日子……”
“我逃跑是因为我有私心……”他终于和她对视，目光似有无限哀怜：“但他们的手段是你想象不到的，而他们的目标是我……
我死，你才能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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