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归（1/2）
纵使各有目的，但宋御此番厉兵秣马的来，的确解了顾妧的燃眉之急，她就不必再兵行险招，只需要跟着宋御回京复命的队伍便好了。
等船上的血迹洗刷收拾好了，桨手重新挂起船帆，官船在一队军船的环绕下缓缓进发。
船上几个女儿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大燕人，泛舟江上时，漕船画舫见过不少，战船还是头一回见。
齐国的战船是桨船，分上下两层，上层站着战士，下层为桨手，有七帆，长约十余丈，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能容纳数百余人。
燕国不论什么船只都雕凿的精美异常，画舫更是完全仿制宫殿的建筑风格，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美人靠、盘龙柱子、雕刻、花格、彩画一应俱全。
齐国的战船抛弃了繁复的装饰，通体漆黑，只在船首浮雕铺首。当这几艘船行进时，只有笔直一条条水纹，嘈杂声一丝也无。
她们几人都默不作声了，良久，是顾妧的声音：“终有一日，我大燕奸佞除尽，国可强，民可富，官法明，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她的话带着凛然正气，像惊雷，在翻腾的遮天蔽日云层中，骤然落下。
“真这么说？”宋御问了隐匿在阴影里暗卫。
“是，属下亲耳所闻。”
宋御想起孙秀身上那只直中要害的箭，“坚韧些好，我这里暗礁险滩，她才不会轻易枯折。”
这间厢房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有用途明确的一塌一几一弓，那柄长弓令曾经叱咤海上的孙秀毙命。
暮色四合，明月初升。
深邃而幽暗的大海在月下茫茫无际的展开，最后又被清冷蒸腾似的雾笼罩，几处高耸的礁石兀自伫立，显得有些阴森。
因为这场海雾，加上又是夜间，海面上的船只都仅仅挂了两面帆前进，航行变得缓慢起来。
桨手船夫们也都得了闲，烤了鱼，烧了甜口喝不醉的米酒，三三两两的聚在甲板上笑闹起来。行船艰苦，对他们这些出力推桨放帆的人更是如此，也就无人阻挡他们的热闹。
炉里的火光超亮他们黝黑粗糙的脸，食物的香气经过烈火炙烤更加浓郁，人们敲击着手边能发出声响的物件，舞蹈起来。
有人缓缓而歌：“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勗寡人。”
这人的嗓子清越，似乎能拨云见日一般。其他人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都认真听起来。就有埙的声音加入进来，悲怆，苍凉却又绵绵不绝。
在这个时候，在这些船上，不论是即将归乡，还是离家乡更远的人都默默无语，人们静静的听着这歌声，这幽深的埙声，透过熊熊火焰，仿佛真的看到了有燕子在翩飞，在划过疾风险浪。
燕子飞翔天上，参差舒展翅膀。妹子今日远嫁，相送郊野路旁，瞻望不见人影，泪流纷如雨降；燕子飞翔天上，身姿忽下忽上。妹子今日远嫁，相送不嫌路长，瞻望不见人影，伫立满面泪淌；燕子飞翔天上，鸣音呢喃低昂。妹子今日远嫁，相送远去南方，瞻望不见人影，实在痛心悲伤……
“谁在外面？”
“司寇大人和浆手吃酒，是他唱的，二皇子吹得埙。”
“明日替我多谢他们。”康宁坐在厢房里抹去脸上一滴泪水。
这首燕国接亲时送别出嫁女，用来送嫁的《燕燕》也有人对她唱起。
纵使船行的再慢，明日就要入齐国州邑了。
水面由深邃的蓝逐渐转绿，水道变窄，河岸两侧开始垂柳和人家。又从刚开始的几户稀疏的土坯房，成了鳞次栉比的砖瓦房。
他们从瓜州渡口下了船，又片刻不停的入住了瓜州知府彭春的府邸，彭府众人远远的站在庭院里，府门外是顶盔掼甲的龙骧卫。
“我去营中卸甲，彭春是宋儒的人，你们当心。”
宋御这么直接了当的告诉她齐国的党系，出乎顾知画的意料，她没有拒绝宋御的好意，“好，我会小心行事。”
“你身边那两个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要紧时吩咐一个人先擒彭春。”
顾妧并不奇怪他会知道抱月和晴雪的底细，她想起昨夜埙声，觉得此人除了冷漠些，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她刚想说声道谢的话，就听见宋御还是不紧不慢的声音。
“你要先保全自己，方能为我所用。”
顾妧扭头便走，她此刻倒也不担心宋御会恼了她，毕竟自己是有些“用处”的。
刚一转身，只见彭府的男女老少浩浩荡荡而来，她暗道应付这些人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去。
康宁一下撵车，接收到顾妧的目光，索性眼睛一闭，倒在了一旁的宫女身上。
顾妧三步做两步，上前扯了嗓子急呼：“公主心疾又犯了！”
彭春是个宠妾灭妻的主，正妻刘氏早在几年前被个妓生妾活生生气死，后宅里今日投毒，明日投河的事屡见不鲜。
康宁脸色白惨惨的歪过去，围上来的就是一群莺莺燕燕，她差点被这阵脂粉香气呛得再度睁眼。
彭春素来爱惜美人，当初那个貌美如花的妓生妾将肥胖臃肿的刘氏气死，他也只是让那个妾离府，还给了遣散的银子。
此时他远远看见那个仙女般的女子晕了过去，心下一慌昏了头：“康宁公主！快快扶着公主去厢房！”伸着胳膊急冲冲的凑上去。
顾妧皱了眉头，厉声道：“退下！”
她今日做了全副女官打扮，脸上贴了张面具，成了悬胆鼻，微青厚嘴唇的相貌平平的妇人模样，十分姿色锐减只剩四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