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永曦(1/2)
我说有东西要取,确实是有。离去之意早就起了,好似罗氏一死,我留在云家的理由也随之而去。
要带的零碎已提前准备得差不多,我只回去换身衣裳。云家的东西不带走,光整理了林北渚与晏九送的——居然也有很多,只好拣轻便的取。
最后我拆了少女的辫发,那缕退之不去的白丝掉出来,惹眼得很。本想直接剪去,倏然觉得也是个纪念。再者如今谁也管不得我,惹人注目就惹人注目吧。
这样一想,颇有些扬眉吐气的畅快,原来我确实是憋屈了很久。
桌上还搁着年前绣了一半的女红,留在这没有用处,我都打算把它放上灯烛烧掉了,又改变主意,仔细叠收塞进包裹。
离开前的一堆事做下来耗费了小半刻钟,我知道常彦他们不在乎这点时间,但也不能再让他们久等,把包裹一束便利索出了门。
还未走出小院,就与云秋遇上了。
他显然是得了消息赶来,略有些气喘,望我的眼神竟不多么诧异,像早料到我会这么做。
这段时日我们见的面也不多,他现在算半个当家,迅速成长,我见他竟有些陌生了。
想必他见我亦如是。
离别在即,说什么都多,说什么都少。我对这个便宜兄弟多少存了点感情,不想再添伤感,温声道:“你让开罢,无论今日我是跟谁走,都不会再留在云家。”
“我知道。”他说,“父亲提前同我讲过的。”
我便点了点头,心想这么大的事,云守城自然不会瞒他。他跟云馨不同,是未来的家主,大大小小的决定都有知情权。
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情绪,小时候我们还是挺亲近的,跟他一起捉弄晏九的玩笑还历历在目,不知何时就疏远成这样。
我是记不清了,十多年对凡人而言极长的一段时间,于我不过白纸翻过一页,悲伤还是欢乐,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云秋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很久没有出声,等我将要走过他的时候,才低声来一句:“阿姐,我早就想到你会选晏九哥哥。”
这不是突然的决定,云家上下流言蜚语研究传开了。我“嗯”了一声,他又说:“其他人都像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只有晏九哥哥看着你。”
我回头望他,云秋与我相视。
我突然记起,他幼时与罗氏一样,体弱多病,容易招惹邪祟,需要杀气重的人在旁边压着。我日日跟他呆在一起,保护他平平安安长到现在,所以我们曾经才那么亲近。
容易见邪的孩子往往更加敏感通透,云秋的直觉一贯很准,我知道晏九身份后再想他过去对晏九的评价,不得不承认旁观者清,他一个局外人有时候看得比我清楚。
我想得深,但不多说:“既然如此,你更该为阿姐高兴才是。”
晏九付出了相当的代价,说是交换,实则是斩断了我这世的人伦亲缘。我不负他期望,对云家再无半点留恋——说来也真是怪异,过去我对罗氏感情淡薄,和云秋相处得不错。然而让我真心留在云家的却是前者,对兄弟并无不舍。
我最后跟他说:“我很珍惜与你的姐弟之情,日后无论我记得与否,这段情谊都十分美好。”
云秋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一路送我到大门,晏九与常彦都在那里。他忽然问我:“阿姐可有收拾盘缠细软?”
我嫌重,加上与云家撇清关系,没带那些金银之物,但嘴上还说:“带了,带了。”
云秋解下腰间佩玉给我,那玉白如羊脂,不掺一丝杂色。我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要给他塞回去。
他一言不发地抗拒,我也没了办法,只好收下来。
常彦倚靠在一辆极华丽的马车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估计晏九没怎么搭理他,见了我来立马兴高采烈地冲我招手:“小芮,这边来。”
他现在是肆无忌惮地唤我本名了,我没跟他计较,安安稳稳走到晏九身边。
“他们人呢?”我没有看见林北渚,不知道是还在云家还是先离去了。
晏九答非所问:“吾叫有疑问着三天之内去城北郊外的竹林小筑寻人,过时不候。”
云秋忍不住说:“城北竹林里头有住人的院子?我可以去吗?”
晏九笑得温和:“自然可以,只要你找得到地方。”
我听明白了,那地方怕是他幻化出的虚像,糊弄过这几天用的,未得允许的人看也看不见。我不想让他捉弄云秋,隔着布料掐了晏九的手背:“别瞎讲,他真的会信的。”
晏九这才略正了颜色,对他说:“回头吧,这一世就当没有这个姐姐,她与你从不是一路人。”
这话既直白又委婉,也不知云秋听懂了深意没有。他点到即止,接过我的包裹,先自行路去了。
常彦见他走得旁若无人,忙叫道:“走?我车都停这儿了呢。”
晏九头都没回:“你自己坐吧,吾宁可走路。”
常彦气道:“你这人真是不懂享受。”问我说:“你跟我坐车还是跟他走?”
我看看晏九的背影再看看他,用眼神表示疑惑,他怎么能问出这么自取其辱的问题。
常彦气结:“好好好,我跟你们步行可以了吧。”
便撇下他那装饰华美的马车,提着衣摆摇着扇子跟上去,像一名难兄挣扎着追上他的难弟。
也不知他们中谁使了神通,才拐几道弯城门就近在眼前,再走一刻钟就到了郊外。
人烟渐稀,而竹影悠悠,清脆的鸟啼忽远忽近。这副皮囊还太年轻,太容易就被周遭环境吸引去注意力。听闻竹林中生有指头大小的一种竹鸟,以竹米为食,其肉清香鲜嫩,数十只才能成一盘菜。明知道这不过是传闻,我走着走着就出了神,忍不住四下里打量。
如此便和晏九落下了距离,他在前头广袖飘飘,深色衣摆随风而动,渐渐褪去颜色,融入竹林。他走得并不快,可我无论如何追赶不上,永远都差了五六米的距离。不多时,就见前方一座小屋平地拔起,屋檐下挑出两盏平淡的灯,一道竹帘拉下来充当门面,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晏九一袭青衣,帝君威仪撤下去,高冠也换作了一枚普通玉簪,满身的儒雅气度,伸手去挑那单薄的竹帘。
常彦穿得厚重,走得比我还吃力,这会儿猛地抢上几步,理直气壮让晏九给他挑门。
晏九挑起一边眉毛,面无表情伸长手臂挑高了半边,姿势大开大合。他虽然高大,常彦也没低到哪儿去,如此一来,后者要通过还得矮下身子。
常彦气不打一出来:“我好心好意给你撑场子,你就这样回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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