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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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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远直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才昏昏睡了过去,冬天的早上总是非常安静,外面下了一晚上的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在地上积起了还算可观的厚度。有了这样一层雪铺在外面,这个偏僻巷子里便显得更加安静了,有了点遗世独立的味道。

苏远不单是睡着了,还颇为难得地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才十三四岁的样子,那会的北洛才刚亡了四五年,国内人心惶惶,就怕哪天在睡梦中城就破了,苏远似乎是那年刚到了姑苏,随着苏柒柳晟卿一起来的,他本来以为姑苏只是一个落脚点,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自己会在姑苏待那么久,久得自己都认为自己一直是姑苏城里那个卖不出画的穷酸画家。

烟花三月下扬州,苏远二月的时候到了扬州,在扬州待了两天,一路南下,在初春三月到了姑苏。

姑苏是个没被战火波及的好地方,空气里处处飘着初春的那股生机盎然的劲,以及不知名的花果香味。

苏远几乎是刚踏上这片土地,就被这里吸引住了,那是一种非常玄的感觉,他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半大孩子也说不太清,不过他们最终之所以会留在这里,皆因为这里是苏柒的老家。

三人刚到姑苏,柳晟卿经常忙得脚不着地,留苏远和苏柒两人一起看家。天气好的时候苏柒经常拉着苏远在姑苏街上逛,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春风拂面,柔柔的,临街小姑娘叫卖的声音,软软的。苏远跟着学,一开始学不来,后来不知怎么学会了之后现在竟是想改都有点改不了了。

春天的姑苏阳光少,经常一两个月都是绵绵的细雨,雨丝如牛毛一般,打在身上也没什么大的感觉,就是哪里都是湿湿的,家里很容易就会有一股子霉味,非常难闻。

柳晟卿看着下雨天就心烦意乱,因为苏柒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一到雨天就受罪,偏偏姑苏的雨季又有不少时日,搞得柳晟卿心情总是很糟糕。

苏柒那个受罪的本人倒经常是笑嘻嘻的,说话的腔调也总是带着股满不在乎的态度,弄得小时候的苏远老觉得柳晟卿小题大做,苏柒本人还没喊疼呢,他就先把脸色摆起来了。

印象中那时应该是接连下了两个星期的雨,就连床上改着的被子感觉都是湿漉漉的。柳晟卿将炭火烧了起来,三个人窝在靠窗的炕上——这炕是柳晟卿特地请人做的,姑苏这边没人用。

苏柒一开始觉得麻烦,因为他作为正宗姑苏人表示姑苏绝对用不着炕,但他耐不住柳晟卿的折腾。如今下雨天窝在炕上苏柒捧了杯热茶,满脸无辜地盯着柳晟卿,开始了自己的死不认账之旅。

柳晟卿被他盯得没了脾气,苏远靠在苏柒的身边,闭着眼静静听细雨飘落的声音,听屋檐上雨滴淅淅沥沥落下的声音,听院子里青蛙不甘寂寞呱呱叫的声音,听着听着他几乎就要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苏柒用他那一贯懒洋洋的声音说,“你看这细雨,是不是将天和地都缠绵在了一起?”

张梓淇是被自己饿醒的,半梦半醒间,他先是抱着苏远蹭了个够,才睁开眼,正好对上了苏远那张熟睡的脸,张梓淇愣了一秒,赶紧松开手,生怕把苏远给吵醒了。

今早的苏远睡得意外的沉,难得地给了张梓淇一个细细描摹他的机会,苏远睡着的时候眉眼都舒展了开来,他长相本就俊美,睡着时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一只蝴蝶微微扇动翅膀,鼻梁很高,白皙的皮肤上趴着一道可怖的伤口,张梓淇的目光在伤口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继续往下滑,顺着线条优美的鼻梁走向嘴唇,苏远的嘴唇有点薄,唇色也很淡,只有凑上去才能感受到那份灼人的温度。

张梓淇用眼神将苏远彻底舔了一遍,苏远还是那副睡得很熟的模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本来还算舒展的眉头高高皱了起来,看着张梓淇简直忍不住想动手将苏远的眉头给压平来。

苏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平常不做梦的,偶然做起梦来居然这么伤筋动骨,这梦一个紧接着一个,他被强行拖入回忆的深渊,一幕幕往事如倒带一般在梦中再次上演。

梦里的他又长大了一些,脸绷得紧紧的,没什么表情,苏柒嫌他这副样子太难看,动手拉过他的脸像揉面团一般随意揉捏。

苏远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反正他的梦里,无论什么都是灰蒙蒙的,苏柒的脸也是灰蒙蒙的,哪里都像是罩着一层厚厚的雾一般。直到苏柒的声音在梦中响起的那一刻,浓雾散去了,苏远抬起头,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

苏柒说,“苏远你还是个小孩子,要多笑一笑才可爱。”

苏远隔了近十年,哪怕是在梦中再次听到苏柒的声音,心里还是雀跃的,但十年前的苏远肯定不是这样想的,他眉头皱得老高,好半晌才回道,“不笑,笑起来和你一样傻乎乎的。”

苏远很多年没这样和人说过话了,他温和了很多年,在外人看起来一直都是一副温温吞吞很好欺负没什么脾气的模样,全身上下最有气势的只有那一张看着唬人的冰山脸。以至于苏远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个说起话来嘴上不饶人的主了。

苏柒温和地笑了笑,显然并不在意苏远对他的形容,倒是无意间只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的柳晟卿不干了,他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站在苏远身前,居高临下地拍了苏远一下,不疼,苏远被他教训惯了,也不怎么在意。

柳晟卿无奈地使出杀手锏,“将《大学》默写一遍,然后谈一下由孔夫子的一直到现在程先生的儒学发展史。”

那时的苏远一个月写秃了好几只笔,因为他的教书先生,柳晟卿不知道突然抽了哪门子疯,从那天罚了他默《大学》开始,突然间将苏远的学习任务加重了好几倍,也不管苏远懂了没懂,填鸭似的,一股脑地往苏远脑子里塞。

苏远一天背书就够他累成一条狗了,而且曾经的他非常地拧巴,像是为了要和柳晟卿证明什么似的,这么多的学业不但没有击垮他,反而是激得他越学越疯,简直是不舍昼夜。这种状态的苏远自然是无法注意到两人大人之间那异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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