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1/2）
吕蒙此时也顾不得再拦甘宁, 快步走到凌统身前, 拉住他手臂, 低声道：“公绩，不要忘了主公嘱咐的话，莫要冲动。”</p>
凌统浑身一震, 握刀的手越发用力, 吕蒙都能感受到他在轻轻颤抖。</p>
今日一大早，吴侯特地召见凌统，告诉他甘宁来投的消息。</p>
身为主公, 从大局考虑, 孙权自然是劝凌统放下仇恨，和甘宁化干戈为玉帛。</p>
凌统闭上眼又睁开, 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眼中戾气消减了几分，却被深深的挣扎、痛苦、哀戚所替代。</p>
“甘兴霸射杀凌校尉，是因为彼时各为其主，罪魁祸首乃黄祖，兴霸既已弃暗投明, 今后还要与诸将戮力同心, 共伐黄祖，望公绩以大局为重, 勿向兴霸寻仇。”</p>
诸如此类的话主公对他说了许多, 可到后来, 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几乎是强撑着才没有因满心绝望和悲戚而失态。</p>
他从未违抗过主公之命，而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遵命二字。</p>
杀甘宁，有违主公所望，是不忠。不杀甘宁，置父仇于不顾，是不孝。</p>
这要他如何选择？</p>
是做不忠之臣，还是做不孝之子？</p>
凌统怆然苦笑，侧眸看向吕蒙，吕蒙心下歉疚，垂眸避开他的眼神。</p>
就在此时，谷利匆匆赶至，身后跟着同样面色焦急的冬歌。</p>
见孙尚香完好无伤地站在那儿，两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然而看见凌统也在，才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谷利连忙上前道：“主公有令，吕都尉、甘兴霸即刻前去议事堂。”</p>
吕蒙抬眸偷瞥了一眼，见凌统神情转为漠然，眸光落在眼前虚空的某处。他低声一叹，松开了手，而不远处一直警惕看着凌统的甘宁也终于移开了目光。</p>
吕蒙甘宁二人抱拳答诺，随谷利离去。</p>
凌统转身朝校场另一个出口快步而去。</p>
场中其余士兵也鱼贯散去，只剩孙尚香的侍女们还站在原地。</p>
孙尚香望着凌统离去的背影，犹豫要不要去追上去开解下他。然而想到自己笨口拙舌的，也不知能说些什么。</p>
劝凌统想开些，放下杀父之仇？若她说这个，那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p>
说我支持你报仇？孙尚香想了想，也说不出口，她是讨厌那江贼，但他毕竟已投靠江东……</p>
念及此，孙尚香忽然怔了一下。</p>
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犹豫，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也越来越会考虑所谓的“大局为重”。</p>
从前她还因此埋怨过二哥，而如今，自己何尝不是如此？</p>
就在孙尚香蹙眉不语时，陆议已默默走开，捡起她掉落在地的刀鞘，走回来，见她还在出神，便直接轻抬起她握刀的那只手，对准他手中的刀鞘口，缓缓收刀回鞘。</p>
“是非恩怨，外人无从置喙，只有靠凌司马自己想通。”</p>
孙尚香回过神，歪头看着他，眼中露出些微讶异。</p>
见她愣愣盯着他，陆议忍不住弯唇，“怎么了？”</p>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p>
陆议垂眸轻笑，顿了顿，抬眸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没伤着吧？”</p>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她就来气，孙尚香瞥他一眼，嘟囔道：“打架没伤着，手却被你攥疼了。”</p>
“对不起，方才我太……”陆议露出歉疚的神情，声音渐低，“太担心了，一时情急。”</p>
一旁的冬歌见两人如此，忍俊不禁。从前不管是学骑马时从马上摔下来，还是练习射箭时不小心伤到手，也没见郡主喊过疼。看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再坚强不服输的女子，也会有耍性子的时候。</p>
虽然冬歌并不想打断两人难得的相聚，然而想到先前她去通禀时主公的脸色和命令，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郡主，主公请你半个时辰后也去见他。”</p>
孙尚香一听，顿时沉下脸，郁闷地点了点头。</p>
她能猜到孙权的反应，不生气反倒奇怪了。</p>
甚至连他会指责她的那些话，她都能猜出七八。</p>
她也懒得替自己辩解，的确是自己先动的手，何况，孙权既认定是她无理取闹、寻事生非，那她说再多也是白费唇舌。</p>
可事实上，当孙尚香去到议事堂，看见孙权那张冷得能冻死人的脸时，她发现还是错估了孙权对此事的反应。</p>
他不是生气，是非常生气。</p>
当然会气了。</p>
今晨孙权特意召来凌统好生劝解，望能化解二人之间的仇怨，没想到凌统还没去找甘宁寻仇，自家小妹却先和甘宁大打出手！</p>
这两三年孙尚香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他还以为她终于长大懂事了，哪知还是这样冲动不顾大局。</p>
孙尚香换了个站姿，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坐在案后的孙权终于收回眼神，重新落到他手中书简上，冷冷道：“闹出这样的事，此番阅军你也别参加了，明日就给我回府去。”</p>
孙尚香愕然。</p>
孙权不再看她，直接唤来谷利，眼也不抬地下令道：“明日派人送郡主回吴。”</p>
“走就走！”孙尚香怒气上涌，也不想再和他多说，冷哼一声，扭头出门。</p>
连日来孙尚香带着一群侍女们辛苦训练，就为在阅军时大展风采，结果转眼付诸东流，若说不失望气愤那绝对是假的。</p>
失望归失望，气愤归气愤。然而吴侯命令已下，再不甘心不服气也没有办法。</p>
孙尚香派人传话，约陆议戌时在湖边渡口见面。</p>
夕阳西下，碧波荡漾的湖面被绚烂晚霞映红，成群结队的白鹭盘旋飞翔，逐渐落到湖中沙洲上。</p>
白日的操练结束后，战船陆续靠岸，兵士有序归营。</p>
孙尚香和陆议沿着湖边漫步，听着远处传来的刁斗喧声，良久无话。偶有清风从湖面吹来，岸边簇簇桃花摇曳，深红浅红的花瓣纷纷扬扬，宛如落雨。</p>
如斯美景，孙尚香却没有心情欣赏，垂着头边走边踢岸边石子儿。</p>
“等一下。”陆议忽然驻足，柔声开口。</p>
孙尚香站住脚，微带疑惑看向他。</p>
陆议笑了笑，伸手取下落到她发间的花瓣，“头上有个花瓣。”</p>
孙尚香嘴角微翘，拈过他指尖花瓣，置于自己掌中，迎着风一吹，花瓣随风飞扬，与零星落英一起飘落湖水中，随着荡漾的绿波远去。</p>
“这儿的景色真美，青山绿水，繁花似锦。”孙尚香望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低声喃喃道，“可惜我明天就看不到了。”</p>
话略有歧义，这下换陆议露出疑惑的神色，“何出此言？”</p>
孙尚香长叹口气，转身走到一株桃树下，背靠树干席地而坐，“明日我就回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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