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女儿（1/2）

从出生开始，凝儿就被教育要做一个安静的人。

身为女子，就该沉稳柔顺，小时候读书刺绣，孝敬父母，长大了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她的人生就仿佛一个早已画好的画，写好的书，一眼就可以望到尽头。

在她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奶娘送给她一个糖人。那个糖人捏成了一个好看女人的形象，奶娘说那是何仙姑。可凝儿却觉得她很像她的母亲。

所以凝儿小心翼翼地将糖人藏了起来。很是珍惜。即便偶尔贪馋糖人的香气，却也舍不得舔上一口。

她觉得自己这么日日瞧着，也许母亲有一日就会回来了。

可是有一日，她高高兴兴的回到家，准备把那个包得齐齐整整的糖人拿出来看一看，却发现糖人竟然被咬了一口，而且还摔成了两截，刺眼地扔在了地上。

凝儿大叫一声，却很快被嬷嬷们责骂，不允许大喊大叫。

“谁，谁动了我的糖人！”

凝儿是不经常哭的，可是那一刻却忍不住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那是她最珍爱的，如果你抢去了，也请善待。为何要这么残忍的对待它？

“娘，娘……”

凝儿哭喊着，想要抢夺糖人，却被嬷嬷一把拉起来，“女孩子家，成什么样子？”

弟弟在一旁窃笑，他伸出脚，一脚踩在糖人儿的头上，“不就是一个破糖人么？有什么稀罕的，我想要，爹会给我买一百个，一千个，踩死你，踩死你……”

“你滚开！”凝儿疯了一般上前，瘦小的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一下子将弟弟推倒了。

“呜呜呜，姐姐推我，爹，祖母，姐姐推我！”弟弟一边哭一边喊，直到把爹爹，继母，祖母都招了过来。祖母心疼地哄着弟弟，“乖乖，我的心肝，谁欺负你，奶奶打她！”

“是她，是她！”弟弟指着凝儿。

凝儿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她发疯地拼凑着糖人，可惜再也拼不成往日的模样。奶娘心疼地拉住她，“姐儿，小心疼了手！”

“谁叫你欺负弟弟的？给我打！”爹爹恼火地瞪着凝儿，继母没有说话，在这个家族里，除了奶奶，所有的女人必须安静听话，服从家里的任何一个男子。

听说从前的奶奶也是这个样子的。

嬷嬷们抽出戒尺，扯过凝儿的手，凝儿缩了下，却没有躲，任凭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在手心上。

继母虽然心疼儿子，看着凝儿的手，又觉得有些刺眼，“算了，别打了，不过都是孩子……”

“闭嘴！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儿！”继母吓得脸色一白，再不敢说。祖母瞪了她一眼，继续安抚着弟弟，凝儿的手心由白变红，皮肉破裂出鲜血的颜色。

凝儿咬着嘴唇，强忍着哭。只是此刻内心迸发出剧烈的恨意，恨得她非得将牙龈都咬出血，闻着那些腥气才能好些。

“你可知错了？”

“……”

“知错没？”戒尺狠狠落下。

“……”

“知错没？”

凝儿的手心已经被打烂，她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疼痛从指尖遍布全身，

“知错了，凝儿错了。”泪珠滚下来，从嘴角划过舌头，划过喉咙，最终化作灼烧的火，落在了胃里

凝儿错了。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她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已。

也许就错在她是女子。

女子，谨言，慎行，安静，柔顺。服从，似乎就成了她此生的全部意义。

从十岁开始，凝儿就再也没有出过闺房。

她每日的工作就是在房里打线，绣花。书是不允许看的，小的时候，她也偷偷看过一些，甚至想和继母学习认几个字，可被爹爹看到后马上被打了手心，“女孩子看什么书？读多了怎么样？像她一样做些丧败行的事儿么！”

“她”指的是继母，她确实度过两年书，这曾经引以为傲的美德，在她丈夫的眼里确是一文不值。

凝儿就这样长到了十七岁，出挑的美丽清纯，仿佛花枝上的嫩芽。她知书达理，沉稳端庄，京城里的贵夫人们见到她，无不交口称赞。

凝儿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她甚至开始并不觉得无聊，只是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看看天上的月亮，外面的月亮是什么样子呢？她想都不敢想。

父亲开始考虑凝儿的婚事。女孩儿到了一定年龄，终归是要嫁人的。养她既然废了那么多钱，当然要考虑得个高质量的回报。

文之泰看着媒人送来拜帖，没有一个能令他满意。身为吏部尚书，他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终日胆战心惊，步步为营，偏偏儿子又不省心，这些年越来越骄纵了。

那些同僚们表面不说，背地里也一定会嘲笑他教子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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