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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之城,艾萨玛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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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游隼送来消息,玛迦王女的儿子押沙龙要来基述,算算时间,最迟也就是这几天要到了。也不晓得王要怎么处理他,既没有下令准备迎接的仪式,也没有下令让卫兵禁止他踏入王城的土地,倒是对冬祭挺上心……”

“处理?”

“你不知道?他在以色列干了弑兄的勾当,待不下去了,现在要来投奔我们。”

“又来一个。”稍嫌尖利的声音变得更加刺耳,俄瑞抱怨道。就像他的名字俄瑞(Oreb),高瘦的官员浑身裹在裁剪精致的黑袍子里,在岩石露台凛冽的冷风中,犹如一只展翅的乌鸦,“先是哈大底谢倒台后,亚米利带着一群人来我们这儿落脚;然后是‘猎狮者’比拿雅捅了篓子被以色列流放,王好心地收留他;好了,好了,现在又来了个押沙龙。我们基述是专门收留垃圾的吗?”

“那可是玛迦的儿子。”另一个声音提醒。

“是啊,玛迦的儿子。他还是大卫王的儿子!当初把玛迦王女嫁大卫王为的是什么?他好好的当个王子有什么不好,非要惹怒他的父亲,好给以色列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攻打我们?”

“我可没听说过,亚兰的血脉竟然会畏惧战斗。”

突兀地,一个慵懒的声音加入了谈话。原本交头接耳的两名官员噤声,本以为待在空阔的阳台上可以肆无忌惮地说点闲话,孰料连这种地方也有人偷听?他们四下张望,除了空旷的露台,一无所获。

“这里,这里。”

声音是从围栏外传来的。两人登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露台之外就是赫蒙山高耸的绝壁,除了游隼和胡兀鹫,没有任何活物能登上此地。但忽然的,一个人影从围栏外站起来,还不住地打着哈欠。当他转过来面对两名官员时,从额头划至左脸的爪痕令人心头一跳,同时也彰显了此人的身份。

比拿雅从围栏外延伸出去的一小截狭窄平台上翻进来,懒懒地伸着腰,僵硬的关节噼啪作响。先前他竟一直睡在那岌岌可危的一点地方,稍一翻身就万劫不复了。“本来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小睡片刻,没想到哪里都有聒噪的乌鸦。”

“哦?这不是那个著名的以色列探子吗?”俄瑞反讽,“藏在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是想要窃取些什么?”

因为出身的缘故,被戏称为以色列探子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了,比拿雅笑笑,“您的全副家当,除了美丽的夫人,别的我还真瞧不上。”

“你——!”

“女人就是大猫(狮子),身姿优雅,若即若离,捉摸不定。”他整理了一下头发,又把碎雪从皮甲上扫去,“一个人永远无法猜到她的心在哪里,也无法猜到下一秒她是想黏人地撒娇,还是饥渴地要吃了你。多么神秘而迷人的生物,您觉得呢?”

俄瑞神色有些局促不安,又强作镇定。他当然知道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是如何被一贬再贬,从千骑长一直被贬成了一个侍卫——全因为女人。还不是因为偷情被抓了现行,而是这家伙勾搭上的女人太多,甚至开始彼此争风吃醋,于是其中某位一怒之下把事情全抖了出来。也不知道这种浪荡子有什么魔法,竟那么会讨女人欢心。

“战斗是战斗。”俄瑞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但无意义的流血,完全是另一回事。”

“多么高明的想法。”比拿雅点头称赞,“如果是真的就更好了。”

俄瑞的脸色冷了下来,面部肌肉绷出紧紧的弧度,他抽出自己的佩剑。亚兰全民尚武,哪怕是文官,也能比划几下。“如果是流你的血,倒也不怎么可惜。”他是贵族,如果比拿雅伤了他,下场可不会如何好看,“我倒要领教,这用长矛刺死了狮子的手,和我们这些凡人有什么不一样?”

“无意义的流血可是另一回事。”比拿雅无辜地摊开双手,用俄瑞刚说的话回应。

他这一进一退,令俄瑞憋了一肚子火却又无处发泄,精心修饰的小胡子气得一抖一抖,忽然一剑劈在石栏上,擦出一道亮眼的火花。比拿雅内心一阵唏嘘,剑是好剑,只怕这下劈砍后,得缺个口子。

“比拿雅——比拿雅——原来你在这里!”回廊里传来呼唤的声音,另一个青年从阴影走入日光,毫无所觉地闯入旋涡中心。他身形高大,走起路来却莽莽撞撞,像头憨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可算找到你了。侍卫长说,再见不到你,你就永远不用出现在他面前了。”

“瞧瞧这是谁?”俄瑞眯起眼睛,出言讥讽,“这不是亚米利小殿下手下的懦夫吗?你们两头丧家犬混在一起,倒也般配。”

如果说先前比拿雅还能没心没肺地嬉皮笑脸,那么在朋友被侮辱的瞬间,他终于有了一丝恼怒,“收回你的话。”

俄瑞倒也没被唬住,“哪一句?是懦夫还是丧家犬?”

“侍卫长在叫你!”利逊朝比拿雅大声强调,然后向高瘦的乌鸦弯腰行礼,讨好地笑笑,“俄瑞阁下,我们先行告退了。”他擂了一下比拿雅的后背,面露恳求之色,“还不快去?你再贬下去,可就成了烧火的伙夫了。”

比拿雅定定地看着利逊憨厚的脸,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紧绷的肩膀也懈了劲;他懒洋洋地摆摆手,话不多说,就这么无礼地转身离去。利逊在他身后傻笑着,一边不住地向俄瑞哈腰赔罪,一边小跑着追上比拿雅的步伐。

俄瑞缩在他乌鸦似的袍子里,冷漠地注视着两个异族人离去的背影,铅灰色的眼睛里只余一片慑人的冰冷。

“你生气了,比拿雅?真生气了?”

“唉,没什么可气的,俄瑞阁下说的也是大实话,我们可不是无处可去的野狗么……”

“俄瑞阁下其实也就是说话难听点,其实他人还是很不错的,上次还赏了我——”

“赏了你一件被树枝刮破的斗篷。”比拿雅相当熟练地接话。他抱着双臂,后背斜斜地靠在石栏上,灰色的石灰岩在阳光中染上淡黄色。“饶了我吧,老乌鸦丢的一件破烂,也能被你当宝贝似的念叨了一个多月。”

“还别说,真挺暖和的。”

“你就不能有点尊严吗?”

话一出口比拿雅就后悔了。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看不惯利逊被人当傻子一样耍,希望他能稍微争点气,不要总被人欺负了去。

“对不起,我——”

“我知道的。没事。真没事。”利逊搔搔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比拿雅,我跟你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比拿雅立刻否认道。

“不,不。我们不一样。你总得承认这一点。比拿雅,你很厉害,非常厉害,注定是要去当元帅的。可我不行,这种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我只要能一直像现在这样,每天干一份不那么辛苦的活,休息的时候有钱和你一起喝点小酒,这样就很好了。更多的,不是我这种人能想的。”

“利逊,没有天生的奴隶,也没有天生的贵族。”

“这句话由出身贵族的你来说,还真是怪怪的。”

“你非要拆我台?”比拿雅站直了身子,照着屁股蛋子就是一脚,“骗我侍卫长召唤的事还没跟你计较!”

“嗨,这不是怕你跟俄瑞阁下打起来嘛。”利逊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个看起来有几分傻气的大个子,此时竟也有了几分狡黠,“要是你不小心伤了他,以后我要找谁喝酒呢?”

看他这副滑头的样子,即使比拿雅还想说点什么,也没法再下口了。

比拿雅摇摇头,转过身,扶着石栏,眺望开阔的天地。

尽管从战略角度考虑,以高地作为国土边境是相当不错的选择;但初次踏上这片土地后,比拿雅便理解了为何当初以色列没有打下这里,而是选择了缔结和平的盟约,并且经常有姻亲往来。

一来是基述一带局面非常复杂,距离大马士革也就两天的马程,再往北便接壤亚述与赫梯了。对以色列而言,留有盟国作为缓冲地带并无坏处。二来则显而易见,整个国家坐落在戈兰高地,尤其是王城,高耸的石墙延绵在赫蒙山陡峭的断壁上,诚如其名艾萨马逊,既为荣耀之城,亦为不可攻破之城。更何况高原的土地并不丰饶,相较于强行攻占要流的血,这点好处实在是鸡肋了。

自己还在替以色列考虑问题。意识到这一点时,比拿雅的嘴里有些发苦。

他的目光掠过山崖下,苍翠的云杉与红褐的山毛榉交相掩映,湿润的风在枝条上挂上了层层絮状的藻类。更远的山头处依稀可见宏伟的神庙,巨石砌起的的墙壁呈现出优美的几何图案,亚兰人在此供奉着掌管风暴与正义的伯阿勒、司长的生育与战争的三女神以及一些别的神明①。跟随大卫王的时候,比拿雅曾劈了不少这类神像的头,如今要活在这些古神祇的庇护下,倒也讽刺。

他又看向山脚接着的宽阔盆地,大片大片的农田延绵其间,此刻被一层薄雪浅浅地覆着,银装素裹,晶莹闪亮。当流云被疾速的风刮过时,能清晰地看见阴影从盆地的一端游走至另一端,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在盆地的中央,拉姆湖宁静的湖水波光闪耀,如同一颗美丽的蓝宝石。

比拿雅仿佛看见了年轻的王子正踏着薄雪走来,亦步亦趋,狼狈不堪,青涩的面孔因对未来的不确定而充满动摇和不安。他想起以色列元帅亚玛撒遣游隼送来的信件,信里言辞恳切的请求自己稍稍关照一下那个叛逆的孩子。尽管曾作为亚玛撒的副官、又在他的帮助下苟活至今。这份恩情是必须要还的,但是比拿雅还是不想接下这份差事。

他想象着那个傲慢的王子,离开了往日的温室,一副怯懦可怜的废物模样等待帮助;而自己不得不浪费一点时间教会他,血统和身份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一无是处。一想到又要和那些贵族打交道,比拿雅不由得打从内心发出叹息。

“嗯?”利逊不明所以地问他。

“贵族可真是蛀虫中的蛀虫,废物中的废物。”比拿雅由衷地感慨。

***

在亚兰人的传说中,风暴之神伯阿勒统领诸神,但是死神摩特杀死了他,于是便有了从尼散月至提斯利月长达半年的干旱夏季。伯阿勒的妹妹兼妻子亚拿特,提着刀将死神摩特劈成了两半,用火将他的尸体烧成了灰,又让飞鸟将灰吃尽,于是伯阿勒复苏,湿润的冬春为大地带来生命与力量。

真是位豪迈的女神。每每听到这个故事,比拿雅心中都会对她肃然起敬。

也正因此,每到初冬时节,基述都会在神庙举办冬日祭典,庆祝伯阿勒的复苏与雨水的到来。对于作为基述王达买的近侍、每年都要跟着前往神庙的比拿雅而言,这桩差事最值得期待的地方当然是——

在伯阿勒神庙那恢弘的巨型穹隆下,面容姣好的神妓们正跳起热烈的舞蹈。

她们身上罩着网纹的纱衣、足上系着金色的铃铛,随着裂天的鼓声翻身跃起。肢体柔软却又强壮有力,跳跃时矫健如蹬羚,扭转时柔软如蟒蛇,每一次回眸都带着致命的热情与挑逗。鼓点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混合着一种古老与奇特的韵律,每一次回响都震得人心尖发颤热血沸腾。影子在各个方向的火把映照下,散成一朵朵变幻莫测的花。

以色列的女人是内敛而羞怯的,与之截然相反,迦南地的女人热情又妖娆。曾经比拿雅对迦南地的浪荡风气不屑一顾,这是他自幼受到的教导的缘故,这样的不屑一直持续到他来到基述……然后他便从曾经的猎狮者,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猎狮者了。

但是,这种连眼睛都在说话的女人,怎叫人不喜欢呢?

“再拿些酒来!”

达买王大手一挥,把金酒壶扔给侍从。

这是达买今晚的第三壶酒了。比拿雅回过神,暗自咋舌,这至少得有五罗革,这还没把吃下去的牛羊肉算进去。达买虽已五十出头,但那雄浑的肌肉和深棕色的茂密头发,说是四十恐怕无人不信,更是惊人的好酒量。

打着瞌睡的老神官巴兰被这一声喝给惊醒,掀开眼皮,拿了面前的白面饼慢慢吃着。但是吃了没两口,又耷拉着眼皮迷迷糊糊睡了。他实在太老了,老得连骨头都皱缩成小小一团,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但是达买依然给了他最接近自己的席位,对这种懈怠也非常的宽容忍让。在基述度过的这几年,比拿雅对这种特别的优待,也已经司空见惯了。

正当比拿雅打算继续欣赏美丽的神妓时,一阵不寻常的骚动令他右手搭上剑柄,警觉起来。该不会是熬不过冬天的野蛮人又来劫掠了?可现在还是初冬,按理说还不到时候。更何况,放着粮田不抢,来劫掠神庙?

随着喧哗渐起,达买放下杯子,颇感兴趣地注视着神庙入口处的骚动。一些兵器金属的光芒闪过,隐隐绰绰的警告与喝止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在一阵短暂的安静后——

一匹黑马如闪电般横空劈出!

神妓们如红海为摩西分开一般惊叫着散去,惊恐的瞳孔中倒映出骏马健硕的肌肉和飞扬的鬃毛。铁蹄猛地踏破了纹饰精美的地砖,霜雪和冰寒被远远地甩在身后,一人一骑,却如同洪流般裹挟着雷霆万钧之气势,猛地冲荡进伯阿勒偌大的神庙。

尖叫声此起彼伏,盛着美酒和熏肉的托盘跌落在地上,宴会的人群乱作一团,有些四散逃离,有些人拔出武器试图迎战。迎战?对一个人的战争?这些都不重要,因为骚乱丝毫没有影响黑影的步伐,王座下的守卫尚未来得及摆齐阵势,骏马已经突至他们身前,在即将相撞瞬间忽然腾空而起,生生越过了两人高的枪林——然后继续突进,一路朝着达买的王座突进,突进!

比拿雅站了出来。他拔出剑,面色冷峻,眼中绽出一道雷光,肱二头肌隆起夸张的弧度,一道道骇人的青筋遍布其上。忽然的,达买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挥至一边,毫无惧色地迎上疾驰的骏马!

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铁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达买王的前额处,又猛地落在他身前的案几上,踏出一地狼藉。驭马者凭借不可思议的强悍力道,还有与骏马无双的默契,生生扼住了这一往无前的势头,稳稳地停驻在达买王面前。

伯阿勒的神庙没有一根柱子,取而代之的是整体挑高的弧形穹顶,几乎不像是人类所能完成的建筑。立身于这样的奇迹中,只会让人感到自身接近无限的渺小,心中油然而生对自然、对神明的敬畏。但是此刻,这种宏大与空阔却成了闯入者的陪衬,将整个世界的荣光倾注其上。

押沙龙骑在马背上,一派少年意气,英姿勃发,尚嫌青涩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庙宇中。

“难道您没给我留个位置吗,亲爱的外公?”

达买王面露欣赏之色,欣赏这匹毛皮黢黑油亮的骏马,欣赏他犹如野马般桀骜不驯的外孙,仿佛看见多年以后这匹骏马驰骋在名为世界的后花园中。他甚至有点想放声大笑,但是忽然想起场合不对,转手一掌抽在押沙龙后背上,差点把他给抽下来。

“怎么跟我说话的!滚下来!”

押沙龙吃痛,老老实实下了马背,恭敬地向达买王行了个礼,抬头时露出卖乖的笑容,“外面的侍卫拦着不让进,既然如此,就只好自己开路了。我的位置在哪,外公?”

“位置,你还想要位置?”达买佯怒,语气里显然没有怪罪的意思,倒不如说对于押沙龙凭自己开出条路的事实有几分骄傲,“看看你把祭典搅成什么样了?”

押沙龙回头瞥了眼,略过或畏惧或愤怒的视线,满不在乎地说:“最关键的《亚拿特之章》不是还没上演吗,既然如此,就让我来扮演亚拿特。作为奖赏,给我个位置总不过分吧?”

“你想得倒美。”

“所以您的意思是?”

“还不快去!”

押沙龙随手把缰绳丢给最近的比拿雅,又抽走他手里的长剑,甩了个漂亮的剑花活动手腕。比拿雅被这非同寻常的登场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没反应过来,只听见押沙龙嘱咐道:“外面的小鬼是我带来的,你给他找个位置,再给他点吃的。记住,不要给酒。不要被他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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