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1/2)
三个月后。
珉东市地处东南海滨,带着海腥味的溽热夏天是这里独有的气候。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最懂得如何悠闲地打发下午难熬的时光,而对初来乍到的内陆人来说,扑面的热浪和潮湿的暑气却是他们面临的第一道难关。
仝挚牵着弟弟迎着烈日艰难地挪动,从车站一路走到这里,已经过去了近三个钟头。一会水泥地一会石子路,有时还要趟过坑坑洼洼的沙土路,加上心头浮动的未知和恐惧,这对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艰难的考验了。况且现在口袋里仅剩20块钱,接下来食宿该如何解决还是个大问题,这会儿连口水都不敢买。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三伯家啊?”仝皓哑着嗓子问。
“快了,我记得就在这附近。”仝挚眯着眼从这一片砖房中仔细辨认记忆中的三伯家,“穿过这条坡道就到了。”爸爸又被追债人找到了,只能接着逃跑,现在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奶奶身上的存折里。仝挚无比希望最近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奶奶和三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解燃眉之急可在此一举。
“哥哥,”仝皓嗫喏道,“可是我好渴好累啊,你能不能抱抱我。”
也才十五六的仝挚看着自己八岁的弟弟,有些无奈。这一路明明有一大半都是被抱着的,刚放下来才走几百米,就喊了几遍累了。真不是仝挚不抱他,而是这一路过来,他承受了多大的心理负担不说,还要照顾一个分量不轻的孩子,现下早已汗流浃背,手脚虚软,口舌干黏了。他只得再次哄道:“再走五分钟,过了那个拐弯,我们就到了,到时候问伯母要水喝。”
仝皓点点头,乖乖地跟着爬坡。
九十年代,能在三线城市有一座带院子的两室民房已经是普通小富人家了。仝挚的三伯仝德中是四兄弟里最早南下经商的,起初虽不怎么顺利,但这几年下来做些小本海产生意也积攒出一套小院子,可以说衣食无忧了。然而仝挚的父亲仝德华和这个哥哥向来都是过于有主见的人,性格都好强,并不合得来,因此两家很少走动。仝德华这些年比这个哥哥发展得好一大截,弟弟因此高看自己一等,哥哥又暗暗不服气,谁也看不惯谁,若不是还有个母亲从中周旋,恐怕连逢年过节都不会互相问候一句。
仝挚两兄弟这回便是受父所托来找奶奶的。这位奶奶早前拿着幼子放在她这儿的最后积蓄跑到了三子这来,仝挚正是来拿回这笔钱的。
站在院门口敲了半天门,却没人来应,仝挚只好去问隔壁邻居,谁知邻居说这家子三天前就搬走了。仝挚登时懵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完全不知所措。
“你没他们家电话么,打个电话问下就是了。”邻居大妈端着汤碗一边喝一边提醒。
“打过了,一直打不通。”
“呦,那是换电话了。那怎么办呢?”大妈又问道,“你是他家哪个啊?怎么找来的,也不提前跟人家打个招呼?”
“我们是他家侄子。”仝挚定了定神,问道:“您知道他家的新地址吗?”
“哎呦,我们哪晓得啊。他们那家人,性格怪怪的,跟人又不亲。这边没有哪个喜欢他家的,哪家都跟他家男人吵过架。”大妈伸长脖子瞪着眼睛,手中的筷子飞舞指点,配上抑扬顿挫的语调,显得特别生动。“他家那个奶奶还和气点,但是也不怎么说话,别人问她什么就嗯嗯啊啊,放个屁也不出个响,整个老闷子。”
仝挚彻底慌了神,脑子全打了结,“那您知道他们大概搬到哪里去了吗?”
“这个哪晓得啊,不过他家上个月刚买了小轿车,要搬也肯定搬到好房子里去了哎。”大妈撇撇嘴,冒着酸气嘲讽道,“估计搬到城里去住公寓楼了吧。人都讲闷声发大财,突然发了财就搬走了,生怕别人缠着他家问财路呢。我之前问了一句,那甩脸子的样子要把人气死。”
“哥哥,那我们怎么办啊。”仝皓皱着脸说道,眼睛却没有看向自己哥哥,而是盯着大妈的碗轻轻咂着嘴巴。
仝挚看着他那可怜样,终于鼓起勇气开口向大妈讨水喝。大妈愣了下,给了个不可思议的眼神。明明只是正常的反应,却让仝挚彻底红了脸。这一路来,愣是再苦再累,他也没有向人开口讨过东西。他也是多年衣食无忧的日子过来的,从未向家人以外的人求助过,平时生活什么都不缺,怎么能想到自己会有向人讨水的时候,甚至现在也饿的不行,若不是还有20块钱就真得求别人给口饭了。
大妈领他们进院子,来到水龙头跟前,抄起桌上的大饭盆就接了一盆自来水递给兄弟两。仝挚先让弟弟喝饱了然后自己才接过来一口气喝干,再冲洗一遍饭盆递回去,“谢谢阿姨。”
大妈是个热情而健谈的人,是典型的粗中有细、乐于助人的中年妇女。这会打量了几遍兄弟俩,注意到两人身上都有一股酸馊味,脖子、脚腕和手腕都黏着一圈污泥,神态一副捉襟见肘的样子,明白两人可能是遇到了困难,遂主动提供帮助。
“你们这味也太大了,要不跟这院子里冲个凉,屋里也有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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