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怨念(1/2)
第二年,布莱恩八岁半。清明节那天,略尔得带着他在商场里挑礼物,他们最后走进了一家花店,布莱恩不想买那些花里胡哨的,他知道自己母亲想要什么。
布莱恩没有多拿,只买了两支。
略尔得付完钱,出来后问:“为什么选这个花?”
布莱恩不说话,抿着小嘴,小心怀抱着白花。
略尔得没有多问,只是揽过他矮小的肩背,将他轻轻推到自己身边紧紧贴着自己。
上车后,布莱恩才缓缓靠口,声音还有些沙哑:“妈妈经常说,如果世界上有一种花能代替她,那一定是栀子花。”
略尔得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开着车。
“爸爸,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布莱恩道,这不是一句问句,“我以前一直都不知道,没有手机和电脑,妈妈也不告诉我。去年你给我买了手机之后我才知道的。”
“我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查这个事。”布莱恩哽咽道。
此刻正好碰上红灯,略尔得不知道栀子花的花语,他对这些一窍不通,于是转过头,看着布莱恩,等他说话。
布莱恩眼睛红红的,却忽然笑得很幸福。他说:“栀子花的花语是坚强永恒的爱,以及一生的守候。妈妈...真的做到了呢...”
那一刻,略尔得再次失控,手都有些抖,他不顾一切地越过车内复杂的设备,紧紧地抱着布莱恩,一语不发。
车窗外喇叭声大作,焦急地催促和谩骂不绝于耳。
“爸爸...绿灯了......”布莱恩小声道。
“没事...咱不管他们......”略尔得任性地说,“让爸爸再抱会儿,布莱恩......爸爸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和蕾拉......”
没关系我不怪你、妈妈也不会怪你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爸爸我不恨你、爸爸我很爱你啊等等等等,相同的话已经说过太多次了。
布莱恩知道,说再多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了。略尔得的愧疚感是他自己给的,只有他自己想通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于是布莱恩只好沉默,同时也张开了双臂,轻轻捋着略尔得的背安慰他,无奈自己手臂太短,捋不到他的背,只能在腰侧拍拍。
“爸爸也会做到的,布莱恩,相信爸爸。”
当略尔得长舒一口气,再次平静下来之时,面前已经挂上了另一个红灯。身后的喇叭声依旧此起彼伏,错过绿灯的车主们靠鸣笛来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略尔得烦躁道:“别按喇叭了,搞得好像你们按了我就会走一样,吵死了。”
布莱恩:“……”
略尔得瞥了布莱恩一眼,心虚道:“干嘛用那种眼神看你老爸,还不是因为你说了那么戳心窝的话,我才……”
布莱恩用一双小猫一样的眼睛瞪着他。
“好好好,对不起,我错了,哎。你可别学我啊,我这样很没素质的。”略尔得只得认错,专心开车。
天阴阴的,雨欲下未下,通往墓园的郊区国道难得有些堵。略尔得的车开得亦步亦趋,一停一动的,坐得布莱恩有点想吐。
“爸爸,我头晕...”布莱恩道。
略尔得也有点烦,他看到了不远处正好有停车道,想了想说:“我们把车停在这儿然后走过去吧,可能还快一点。”
布莱恩问:“要走多远啊?”
“前面就是了,不到两公里,所以才这么堵呀。”
“哦,那走过去吧。”
略尔得停好车后便同布莱恩一起步行去墓园,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到达墓园之后才发现,竟然还要排队。
“爸爸,每年清明都这么多人扫墓吗?”布莱恩问。
“是啊,人总是越死越多的。”略尔得轻轻搭着布莱恩的肩膀,轻描淡写道,“一个人死了,他的子女家人会想念他,子女的子女、家人的家人也要祭拜他。他虽然只活了一百五十岁,但他可能会被人记三百年。”
布莱恩点了点头,想明白了。他将两束栀子花抱在怀里,小心地保护着它们。
蕾拉的墓和所有人一样,并没什么不同。布莱恩接过略尔得事先准备好的清灰刷,从头到脚将墓碑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才将一束栀子花小心地放到墓碑上,另一束仍然抱在怀里。他们双手合十,跪在墓碑前,默哀了一分钟。
墓园的气氛很压抑,情况也与其他地方相反。在外头,通常只有小孩会哭喊吵闹,而在墓园里,没有小孩子吵闹,哭喊得全都是大人。跪着的坐着的,甚至趴墓上的,同一个地方,同一种悲剧。
“爸爸,你想哭吗?”布莱恩问。
略尔得摇了摇头,说:“爸爸已经哭过很多次了,爸爸不会再哭了。”
“嗯,那我也不会再哭了,虽然我很想妈妈。”布莱恩道,“我们一起坚强。”
“嗯,好。”略尔得笑了,摸了摸布莱恩的脑袋,只觉得小儿子可爱的不行。
蕾拉的墓和海夫人的挨的不远,他们没走几分钟就碰到了姓海的三兄妹。他们也正在祭奠自己的母亲,只是出发的比较早,打车来的墓园,没搭略尔得的车。
海夫人对布莱恩来说是个什么概念?答案是:几乎没概念。
未曾谋面,未曾交互,甚至未曾听闻。略尔得从来没向布莱恩提起过海夫人的事情,只是偶尔提到几句有关于“百花深处”昔日的绚烂传说,便也点到为止。
布莱恩没说什么,默默跟在父亲身后,怀里抱着的另一束花便是给海夫人准备的,虽然未曾谋面,但毕竟是父亲的前任,送束花祭奠一下是应有的心意。
查尔斯脸上少有的阴沉,目光稍稍一撇身后的布莱恩,说道:“你来啦,爸。”
“嗯,我们先去了蕾拉那里。”略尔得道。
“以前你不会先去那里的,”威勒说着低头看了眼布莱恩,“是因为今天带了他吗?”
略尔得的表情顿时阴云密布,看了眼海夫人的墓碑,说:“别在她面前说这些。”
直到那一刻,威勒和查尔斯看自己时的那陌生的眼神,才让布莱恩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融入过他们的生活圈子中。
他自始至终都是个“同父异母”的外人。
“别在ta面前?哪个ta?”查尔斯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布莱恩,眼神里竟是带着浓浓的侵略性。
布莱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查尔斯,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转头看向那墓碑,下意识祈求庇护。
“带他走吧,爸。”威勒靠近略尔得,挡在他身前,隔开了查尔斯。
“啧。你们干什么吓他,他又没做错什么。”略尔得已经生气了,但强压着怒火,他不想海夫人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场景。
吉罗拉显然也不太开心,但反应没有兄弟二人那么大,只是默默地蹲着给墓碑清理灰尘和杂草。
“去年,前年,连着两年了,母亲的墓都是我们在打扫,你甚至连一根草都没有拔过,每次都是急匆匆拜一拜就去她的墓那边。今年可好,干脆直接先去她那里了。”查尔斯说,“爸,我麻烦你搞清楚,你应该先祭拜谁,到底谁才是第一任!难道妈现在在爸心里的地位这么低了吗?那我们是不是也好不到哪儿去了?呵。”
“查尔斯!”略尔得突然提高了嗓门,喝了他一声。
布莱恩有些受不了了,查尔斯悲愤交加的复杂眼神真的伤到了他。
“对不起...”布莱恩突然道。
众人转头看向他,眼睛里有厌恶、有愤怒、有包容、也有心疼,太多太多东西向他袭来,几乎压垮了他。
“对不起!”布莱恩大喊了一声,已经退开两三米远。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先前要一起坚强的誓言不过像是一句儿戏,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他受不了被自己在意的人这般厌恶,甚至当面恶言相向。
而最伤人的还不是查尔斯这些恶意的眼神和话语,真正让他心寒的,是先前所有那些美好和乐的假象。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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