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穆特的传说（十三）（1/2）
星舰的控制室里，众人安静地看着屏幕上的殊死搏斗、腥风血雨，似乎跟他们全无关系。
燃烧的战局像一把刚拿出炉膛的红刀，火光四溅着卷过大教堂。不管是出于真情，出于假意，出于憎恶，出于算计的竞争，他们是仅剩的玩家，都被这乍看热血沸腾、实则残酷无比的战局一锅焖住了。
十五分钟后，第一个人出局。
负责威廉·罗兹的工作台前，有人站起身，宣告“客服服务”的结束。
他来到屏幕前方，跟众人一起负手仰望。
没有人分出余光来看他。
又十分钟后，嘉伯莉娅·曼图斯的负责人也站起来，摘下耳机。
前特效师并不懂竞技，她的才能在其他方面。
就像刚才，她目睹了嘉伯莉娅的死亡后，转身吩咐道：“刚才那一段，一定要放进资料片里。”
嘉伯莉娅被四具行尸围攻，吃光了所有补血的食材，用遍了武器，杀了三个。
最后她体力值严重不足，二十秒的恢复时间，足够她被【拉赫马尼诺夫】挥刀砍成碎块。
她越过拉赫马尼诺夫的肩膀，目光落在后面的队友身上。因为血量急速下降，视野慢慢模糊了行尸青绿的面庞，和秋溢想冲上来却被柯仰拦住的脸，那表情确乎是焦急的、痛苦的、伤心的，不像在作秀。
她忽然有点后悔。
嘉伯莉娅·曼图斯这一辈子，总在怀疑人生有何价值。太阳终会熄灭，地球终会死去；人类的历史往复循环，螺旋上升，无数旧日的美德都被举例为压迫的工具。
什么都无所谓，那什么才有意义？一定是这全息游戏做得太逼真，才让她真的有点将死的难过。
但是嘉伯忽然又想，有些时候，起码在这个小小的游戏世界里的时候，有些东西是有意义的。
他们屠龙，采集，玩乐笑闹，那些时候的开心是真的。秋溢抱住跌落的她，那个时候的震动也是真的。
她应该在送给秋溢许愿权时，表现得不那么自作主张，不那么有所图谋。明明是发自内心的善意，却非要装得像利益。
她看着威廉冲向了行尸的刀口，替她挡住致命的一击。
但威廉对她说“我没有引他过来”时，她却闭着嘴，一言不语。
“是真的。”嘉伯莉娅在心里轻轻的说，“你救我的时候，我是真的……感激你。”
“咚！！！”秋溢被掷出去十几米。
他撞翻了一连排长椅，飞摔在祷告台上，险伶伶扣住边沿，没滚进圣洗的池子里。
柯仰“锵！”一声格挡住拉赫玛尼诺夫的攻击。在所有的行尸里，他有三个技能，算是比较难缠的，鬼司的两位队友早就被他秒掉了。但他也付出了80%的血量。
鬼司对阵秋溢，从一开局柯仰就吼着让秋溢直取中军，其他行尸不过是托管式自动攻击。三打九，还能杀光对方小兵，已经是极为罕见的壮举了。
但同样五种技能，秋溢跟鬼司交手，越交手越露疲势。
强攻型选手从来就不适合拖延鏖战，他们适合闪电战，雷霆一击，横扫千军，但要他打游击那就是超纲了。
鬼司是职业生涯十年的玩家，视野一流，耐心十足，计算精当还出手毒辣。秋溢毕竟年轻，经验相较不足，单挑之下并没有奇迹发生。
柯仰瞬息换了双刀，硬生生撑开拉赫马尼诺夫的压制，火光擦过。
他拼着挨了一剑，双刀旋转过拉赫的脖颈，拧螺丝似的旋下了他的头颅。
他胸腹上汩汩涌血，头晕目眩地喘息着，看一眼血量，只剩10%了。
鬼司对他道：“为什么要让个小毛孩子跟我1V1，你我单挑才叫公平吧？”
柯仰的技术绝不比资深的职业玩家差，论水平，论经验。鬼司很诧异他为什么不跟自己单挑，而选择让秋溢来。
而且鬼司也希望自己能跟柯仰决战，但是字里行间，柯仰只让秋溢上，自己在外线收割小兵。
鬼司不紧不慢道：“老兄，放水太明显了，不能服人。”
场外的控制室里是一片静默。柯仰也深吸一口气，用掉了一半补血药材，剩下的他点了“赠送”。
他没有冲上前近身战，只是远程魔法攻击。教堂里绽开了华丽的光束，像彩色的河湾，水流奔腾着彼此撞击，在空中破碎，落入翻卷的漩涡之中。
柯仰放弃了他最大的优势，只牺牲自己拖拽住对方的步伐。两人对面吟咏，好像各自祈求天意。
片刻后，控制室里有人说：“【杨痒】死了。”
那声音由前至后，由远及近，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风，飞快波及了整个控制室。那是惊声哗然，席卷了所有人。
“【杨痒】死了！”这句话声音更高，重复着，在人群里变幻组织着，含着令人悚然的意味。
他为什么会死？他怎么死了？
这该怎么办？
前特效师站在大屏幕下，脸映着教堂里惨烈的烛光。
她有点恍惚，她确实不懂竞技，看不出来这形势的必然性。
“九打三……怎么可能？”后面有人大声议论，“本来他们的药材就不够多。我们传送他们的时候，原本可以去草地里采【天鹅菇】和【蓝山花】，龙谷里收的【蜘蛛卵】和【龙舌苔】可以做炼金药剂，但是太急了。时间太赶。而且我们也不允许他们回城镇集市上更新装备，他们没法玩到正常副本的长度……本来就不可能赢！”
“那如果现在给秋溢送药材呢？”有人焦急问道。
解说那人把头使劲一摇，“现在是1V1，最拼技术。事实上他俩血量差不多，但鬼司拿过咱们《巫师传说》的全球联赛四连冠，秋溢跟他拼胜算很小。咱们要是这么给秋溢开后门，他绝对会发现不对劲，他背后是国内外业界都知名的龙骁工作室。你何必呢？为什么非要他当冠军？”
谁也说不清为什么非要秋溢当冠军，他从第一轮票数第一以来就是冠军。
众人看向统筹凝固的、一动不动的身影。他们心中各有所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玩家，那么多数据和分析模型，市场部挑中了秋溢。
那人还指着大屏幕，显然是有粉丝属性，激动地说：“四季联赛冠军啊！参加S13的时候，全场起立欢呼：‘中国鬼司’！全世界都在直播他十杀，那会儿人人叫他英雄！超级英雄！”
游戏里，秋溢已经站了起来，他的白袍又被血污浸染，却还面无表情的，腰杆笔直。
他看向队友的尸体，轻声道：“原来真的有私下协议啊。”
黯淡的星光早已洗净夕阳红光，教堂安静如沉睡，窗外蝉鸣声隐约，曲折又微弱地歌唱着。
不像第一局的末日之战，不像第二局的鬼魅厮杀。他们站在这里，仿佛有种宿命感。
鬼司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刚逃学。”
古时探险的勇士为荣誉而战，为得到上帝的眷怜，为洗清原罪，为传播神学，才拔出刀剑来犯下血腥杀孽。
而他们只是为自己而战。
秋溢默然不语，弯腰捡起剑擦了擦。鬼司看着他笑了笑：“还打吗？我觉得不用打了吧。”
他知道这小子走的什么路线，偶像派，靠着运气还没死过一次。
他略带嘲讽地想：我这一招下去，你可能会死！
——不仅仅在游戏里死，连你的人设一块死了。
秋溢平静道：“死不重要。”
鬼司仿佛被呛了一下。但他被袍子笼罩着看不出表情，只让人觉得那黑暗里有张狰狞的脸。
世界上总有些人，他们把你最想要的东西称作“不重要”。
有些人是真正有资格，早已跨越了你为之泣血的障碍；有些只是自以为是，可又偏偏此时命好。可那东西，是你拼了命伸手去够，够不到。每天扪心自问，为什么我没有？我不能？
鬼司只觉得一股怨毒的火从脚底钻上来，烧得他心肺焦枯开裂。
但他身经百战过，步调是不乱的，已经成了本能，他还是能沉稳地把对方逼到死角。全息网游中的1V1就像武林高手对招，真正的贴身肉搏，往往在瞬息之间决定胜负，操作快到必须慢放。
后来龙骁的粉丝们剪辑下这一段，来回品鉴：
“鬼司准备开大招了，【秩序之光】开到一半他忽然往前冲，掏出盾来挡住【星火】加持的重剑！顺便还反弹了敌方一下！计算太精妙了，【盾反】不能挡物理攻击！”
“【秩序之光】已经抵达战场，秋溢用【盾反】抵挡这是意料之内——鬼司用了【冲锋陷阵】二十八连击我/操，二十九、三十、三十一连击！根本不给他发动【吟咏】的时间！那玩意要30秒！秋溢的技能组合太弱了，一个强攻型选手却没有强攻技能！”
“三十五连击！为什么能持续这么久？！他可能用了干酪+生酒+月亮糖的炼金药剂，月亮糖是魔药必须去人类城镇收集。必须得说，龙骁的战略实在做得太好了，杨痒打野的时候就不该放鬼司走啊！”
“【冲锋陷阵】还在继续！秋溢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吃药，鬼司那边也在吃药，两边面对面嗑/药容许我先笑一下。”
“好！现在鬼司停了！！！秋溢只剩血皮！”
鬼司停止了攻击。
一方面是他的炼金药剂吃完了，没法再继续连击。但另一方面是他发现自己的计算出了严重失误。
“你怎么还没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