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大事(1/2)
郭照抱着一卷子布匹走进院子, 一抬头就看到了廊檐下上蹿下跳的曹彰和一旁正拉着曹丕衣角说话的曹植。曹彰的来意很明显, 不是要拉着他哥跟他出去打猎, 就是要拉着他哥跟他一起去城郊的驻防军营长见识。反正他来找他哥, 不外乎这两件事。可曹植就不一样了。在郭照看来,曹植应该是很崇拜自己这个能文能武的阿兄的。要不然怎么成日家把自己写好的字和诗拿来给阿兄看。不过同他们相比,曹丕算是很忙, 也就不一定有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些闲事儿了。眼下他一边忙不迭的应付着两个弟弟,一边毫不费力的把这两个小闹人精赶到屋子里去——正是一月隆冬,许都的冬天可不是那么好过的。曹丕的手放在弟弟们的肩上,一回头看见了郭照,眼底便漾出一丝极浅的笑意来。郭照会意,把布匹交给院子里的粗使仆役,抬脚快步进屋子里伺候着去了。
“阿兄啊, 阿植听说,那位任家姊姊性子很暴躁的,女红一窍不通。倒是整日里爱舞刀弄棒, 和马厩里的马匹厮混在一起·······嗯·······我不想这样的人做我嫂嫂。”小小的曹植抱着膝盖坐在曹丕身边,手中托住曹丕递给他的一块点心,嘴里咬着半块, 口齿便有些含糊不清。曹丕看了他一眼道:“说的好像你阿兄我愿意要这样的女子做小君一样。”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曹植身边坐下,拿起一块糕点递给曹彰, 口中有气无力的小声说:“我早已同阿母阿翁说过了, 没有用。”
郭照看得出来, 他在弟弟们面前不敢太过直白的表现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和厌烦。大约是想着自己身为哥哥,理应事事都有一个沉稳持重的样子。曹植对他阿兄投以同情的一瞥,小声嘀咕着:“大人们真是好复杂,还是我这样舒服。”曹彰咽下点心,看起来颇为没心没肺的打了个嗝道:“阿兄,我看你也不必这般烦恼。当日我同阿嫣之间,不也是素未谋面便结为夫妇了?可你看阿嫣如今同我,多么琴瑟和谐。”曹丕瞟了弟弟一眼,不予置评。曹植脆生生的说:“彰兄,你不会弹琴,三嫂嫂也不会鼓瑟,你们怎么会琴瑟和鸣呢?”曹彰一口点心没咽下去,噎在喉咙里咔咔咔的大咳起来。旁边二位损兄损弟一齐发出了损人利己的开怀大笑。
曹丕私下里已同郭照欲言又止的说过许多次。可每次都让郭照给不清不楚的搪塞过去了。郭照知道曹丕很气闷。可她有苦难言。总不能告诉曹丕,我不能再跟你多说,不然会发生蝴蝶效应巴拉巴拉。那么复杂的东西,给一个完全没有现代物理知识的古人科普简直不亚于逼郭照自行登月。可这些东西,要解释就一定得解释清楚。不然曹丕一个脑筋转不过来,丧失了对她的信任,那她底下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她知道自己爱的男孩子有多小心眼儿,也知道他的心思有多缜密。正因为如此,在想不好到底该如何同他解释这一切之前,她不得不装聋作哑。
好在他们二人虽说心照不宣,但曹丕也确实对她足够信任。在郭照多次拒绝恢复女子身份之后,曹丕依旧没有对她的忠诚产生过怀疑。他似乎也明白她只是有难言之隐,这一点让郭照对曹丕格外感激。虽说随着婚期临近,曹丕的脾气变得越来越阴沉,还是时不时就会突然冲着郭照冒出一句“要不是因为你胆小怯懦,我何至于此!”弄的郭照既愧疚又摸不着头脑——她怯懦?她怎么怯懦了?
好说歹说,上下折腾,司空府二公子曹丕曹子桓的正妻任氏,终于也还是被娶进门了。婚礼排场不小,来的贵客也不少。尽管曹袁双方的战火已经快要烧到所有人的眉毛,但所有人还是想在可能会降临的世界末日之前来一场盛大的欢天喜地。老人、妇女、孩子、男人,大家围坐一起,亲亲热热,严苛而虔诚的执行着这种被称作“婚礼”的庄重仪式的每一项。婚礼,在东汉末年战火和灾祸的夹缝里,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婚礼。它更像是所有人对于曾经安宁生活的一种缅怀,一种希翼。
曹丕终于在婚礼前半个月被取下了子桓这个字。对他来说这算是近来少有的好消息。有了字,意味着你已经算是个大人了。哪怕他实际只有十三岁,可曹丕挺高兴。
郭照也高兴,她一直觉得子桓这两个字好听的要命,如今总算可以听到大家这么叫他了。虽说她还是只能称呼他二公子。曹丕定然不介意她喊他一声子桓,可她总还记得自己明面上只是个司空府的仆役。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礼数给他丢人。尤其是在那位新来的少君面前。郭照虽说还没见过她,可想起史书上的记载,她总怕这女子“欺负”了曹丕。
主家有婚事要办,仆役是很忙的。但只有婢子们可以进房里去伺候,仆役们没有资格接近新妇。从前曹丕未曾婚娶,郭照作为贴身仆从成日跟着他照顾起居倒也无妨。但如今有了少君,她就无法再像从前那般容易进出曹丕的卧房了。因而直到第二天,郭照才总算得以面见这位任氏少君的真容。一看之下不由失笑,这完全还是个小女孩子嘛!跟曹彰家那位阿嫣差不多的年纪,可眼中却并没有阿嫣那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镇定。任氏少君起了个大早去给舅姑请安,待到郭照指挥粗使仆役们打扫院子时,她早已站在了廊檐底下咔擦咔擦嗑起瓜子。郭照皱了皱鼻子,直觉这位小少君未免太过放松。你可是新妇呀!不到婆婆面前凑趣,早早就跑回来在自己院子里待着看仆人干活·······她想想卞夫人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睛,忍不住在心里替这小少君捏了一把汗。
曹丕同新妇一道给父母请过安,早已回来一头扎进书房里了。郭照不好询问他昨夜的情况,便把头天在新房伺候的婢子拉过来问个究竟。谁想她刚一开口婢子的脸就红了。郭照很尴尬。难不成那二位一脸性冷淡的,昨晚很激烈?不然怎么婢子一说话就脸红?她秉着现代人的厚脸皮精神,强行逼迫婢子说清楚。这才知道原来昨夜曹丕险些把新妇赶到外间小床上去睡!幸亏从旁协助服侍的喜娘和新妇的奶妈一道给劝住了。结果两个人最后一人一条被子,就那么分开在床上胡乱睡了。今早去给舅姑请安,待到曹操离开后新妇竟大喇喇的把这事告到了卞夫人那里。婢子说卞夫人当时脸就绿了。自己的儿子如今已是娶了小君的人,她不好直接训斥,只得把曹丕叫过去一阵旁敲侧击。郭照心下又喜又酸,仿佛被人喂了半个柠檬似的,暗道难怪他今早回来的那么晚,原来是又被他母亲训斥了。可他竟然没有同她提及此事·······若不是婢子告知,她郭照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曹家二公子新婚第二天早上,就因为不肯履行责任,被媳妇告状惹老妈内涵了一顿。
想到这里郭照起身去厨房给曹丕拿了一盘子果仁儿糕点来,悄没声儿的端进曹丕书房里去了。今日天气不错,是冬日里难得的晴天。曹丕坐在窗下读书。听见郭照进来他也不抬头,像是在跟人怄气似的。郭照轻手轻脚的走到他对面把点心放下,低声说:“二公子今早定然没吃好,我给公子拿了糕点来,公子吃点儿垫垫肚子吧!”
曹丕的嘴角在阴影里扬起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弧度,郭照试探着看向他,听他咳嗽了一声,依旧是头也不抬。不过一本正经的说道:“你怎知我今早没能吃好?”他抬起头没好气的瞪了郭照一眼:“该关心的不关心,不用关心的瞎关心。”
郭照莞尔,知道这位这是幼稚病又犯了。于是回头向窗外看了看,俯身在曹丕对面跪坐下,口中笑道:“那二公子说说,我该关心些什么?”
这句话听起来,也很像赌气。曹丕翻竹简的手停在半空中,抬起头来瞪着郭照。郭照对他做了个鬼脸:“好了好了,二公子,别恼我了,饶了阿照吧!我已听小梅说过今早的事了,”她压低声音道:“二公子不必同少君一般见识。我方才看过,少君形容尚小,一团孩儿气,瞧着是远不如三公子那位少君稳重的,咱们这位,完全还是个孩子嘛!公子不必同她计较,”她看了眼正房廊檐下那已经消失了的小姑娘,回头笑道:“她告公子的状,怕也是因为初来乍到,对咱们这儿不熟悉,心中担忧旁人欺负她罢。可惜我如今是男子身份,不便与她亲近。不过小女娃嘛,依我看,咱们多给少君点好吃的好喝的,让她知道咱们待她好。她自然也就不会再告公子的状了。公子,你说是不是?”
她说着向前把脑袋搁在书案上,抬起眼睛去看曹丕,双眼亮晶晶,嘴角笑吟吟。曹丕垂眼看着她,不由也笑了。边笑边道:“前几句话,有条有理,后几句话,胡说八道。”郭照不服气的直起身子道:“哪里是胡说八道!公子啊,少君也是个孩子,对孩子好,首要便是给她好吃的好玩儿的,其次才能同她交心啊!”她睇了曹丕一眼道:“二公子到底是大孩子了,不懂小女娃的心思。”
曹丕无言,好笑的摸了摸鼻子,清清嗓子道:“你·······说的倒也有些歪理,那便按你说的去办吧!让婢子们打听打听她爱吃什么爱玩儿什么,拿这些东西堵住她的嘴了,看她还告不告状!”
“好嘞!阿照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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