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爱人（1/2）

大乔信佛，平日里最常做的事就是到佛堂礼佛。东汉末年, 佛教仅仅在上流社会中受人追捧。大乔的那本《道行般若经》还是东汉中期传下来的古本。她说她每日在佛堂礼佛, 所求不过两样，一求孙策的孩子们都能平安长大, 二求孙策在天之灵得到安宁。郭照问：“那您难道就没有想过为您自己祈求什么吗？”大乔想了想, 笑了：“我有什么可求的呢？一个活死人而已。”

她说她是活死人，因为她固执的认为自己的生命停在了十八岁那一年。那一年之后，孙策过世，她就再也不是一个活着的她。

大乔对孙策, 起初是有些怕的。他带兵攻陷了她的故乡皖县时, 雄姿英发，好不威风。可她也看到了因为他的到来，皖县百姓流离失所, 惶惑难止。那时候, 大乔刚过十八岁生日, 因为父母的宠爱和在外的美名，即便年近双十但依旧未择夫婿。于是在皖县城破后，她和妹妹被本地知县强行带去，献给了孙策和周瑜。一开始, 大乔对孙策是怨恨的。她看孙策, 犹如看一个狼子野心的入侵者。然而，孙策对她却是温柔。他妥善安置她的父母, 为她建造园林别苑, 亭台楼阁, 嘱咐大夫人不许欺负她。他听说她雅好音律，尤好锦瑟。还专门让人从别处以千金购得良瑟赠与她，请她弹琴鸣瑟，笑颜逐开。

他毁灭了她的家园，虽然并未对此表示抱歉。可他竭尽全力，在他的故乡为她造出一座梦的城邦。

大乔说，孙伯符不像他的好朋友周公瑾那样精通乐器。事实上，他是懂音乐的。但也仅限于懂而已。他没有周郎那样高妙的音乐天分，但他听得懂大乔琴声里的每一声每一叹。孙伯符不会和他的爱人琴瑟和鸣，但他会同她一道坐在秋千架下，殷殷的备上一壶酒，尔后静静地听她弹上一整个午后，从不觉得厌倦。

大乔的卧房里挂着一幅画像，画上的少年将军神采奕奕，飞扬恣肆。正是这个时代最出色的少年英豪的模样。他在一匹红棕色的骏马上跃马回眸，眼中尽是洒脱与放达。郭照说：“请问这是夫人为将军画的吗？”大乔闻言一愣，旋即轻轻笑了。抚摸着画上少年将军的脸，大乔说：“是，是我画的。”

其实她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才四个多月而已。可就为了这四个多月的点点星光，她愿意为之抛弃一生的所有遐想。郭照起初不甚相信世间会有如此痴情的男女。等她看了那副大乔亲手绘制的画像，她总算明白了。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大乔在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候遇到了这世间最美好的男子。后半生即便有那么漫长，可那些纷繁的世事都无法在她心里激起同当日初见孙伯符时一样的波浪。

“我十八岁入府，十八岁守寡，他走的时候，我心里真恨不得跟他一道去了。是小妹和王夫人拦住了我。王夫人说，伯符肯定不希望我随他而去。我若是固执己见，那伯符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

大乔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女儿阿纭。眼神温柔的仿佛春日里湖水上的涟漪。“后来······后来想走也走不了了。发现自己有了伯符的遗腹子。我是个母亲了，我得为他把这孩子生下来。不然怎么对得住他呢？”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低头看去。那稚嫩如同桃花瓣儿般的小女孩睡的正香。全然不知母亲曾经在她身上看到了多么大的希望。大乔回过头来，对着郭照勉强一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更何况如今，王夫人也不在了······绍儿纾儿都得我看着他们长大呢······我这辈子，就算是这样了。可是孩子们，伯符的孩子们，他们得好好活着！”

郭照无言以对，只得对这位伟大的母亲郑重的点了点头。许久之后她轻声说：“所以您更要保重自己，好好过日子。您好了，哥儿姐儿们才能好呢！”

大乔不答，她望着墙上挂着的孙策的画像，又出神了。

临近年尾，上虞的人们开始筹备起过年事宜。腊月二十三这天，孙权派人从吴县送来了过年的各种用品。还赏了不少肉类和果蔬。并一些绫罗绸缎之类的东西。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让来人给讨逆将军府的三个孩子也捎了玩具。是一只布老虎和两个布做的小鸭子。周瑜和小乔也托人送来了一些新鲜玩意儿。并一封书信。在此处呆久了，郭照早已明白周瑜和小乔同大乔的通信绝对是处在孙权的监视之下进行的。且很可能是因了孙权的默许才得以往来。她帮着大乔料理杂事，把孙权赏赐的东西按例分到各院。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平静的新年。这是郭照在江东过的第一个新年，她看着院子里追逐嬉闹的孩子，抬头看看冬日里温暖的晴空，心里暗暗许下愿望，希望能在新的一年里，找到弟弟，听到曹丕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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