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1/2）

天色将明的时候，宛城的守城士兵迎来了一对要出城的奇怪兄弟——这两个看起来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一个虚弱无比，无法行走，只能被另一个背在背上，另一个则似乎是是个天生的哑巴，长了嘴只会啊啊啊的叫。两个孩子都抹的黑眉乌嘴的，穿着破衣烂衫，一身臭味，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似的，那个被兄弟背着的孩子脸上还有可怖的胎记，衬的他如同地狱里来的恶鬼。守城士兵从来没见过丑的如此惊天动地的人，一时间被恶心的连看都不想多看，草草搜身之后就放他们出城了。那个哑巴孩子还“啊啊啊”的道着谢，烦的守城士兵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惨遭暴击的他痛苦的“呃！”了一声，这才背着他那半死不活的兄弟，一溜烟儿跑了。

曹丕伏在郭照背上，感觉自己被颠的一晃一晃的。他能感觉到郭照背他背的很吃力，但他毫无办法。因为突如其来的热病，他的双腿已经半点儿力气都没有了。然而宛城戒备森严，他这个曹二公子虽说不上大名鼎鼎，可既然张绣的士兵中有人能认得出他，他就不敢贸然去宛城的医馆中看病——毕竟，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生病一来是因为阿兄遇害所带来的悲伤，二来就是因为他身上的刀伤和先前在河水中所遭受的风凉。郭照赞同了他的看法，接着未经他同意就把他赠给她的那块玉玦拿到城里去偷偷卖掉了。曹丕很想告诉她那可是一块战国的古玉，居然就让她这么轻而易举的贱卖了！可惜他此时没这个资格去指责郭照，因为郭照把换回来的钱全都换成了棉衣食物和金创药，并把它们统统武装在了曹丕身上。等到她拿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臭气熏天的河泥抹了曹丕一脸后，曹丕听见她用深思熟虑般的声音说：“既然许都和舞阴都去不了，那你就先跟我去洛阳吧！那儿地方大人多，也是曹司空的地盘。到了那儿我们就安全了。而且我们到了那里可以给你看病，还可以给你父亲的人送信，让他们来接你。”

曹丕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郭照确实说的是“到洛阳给他看病。”他直瞪瞪的望着她好一会儿，说：“既然女郎想到洛阳了再给我治病，那我看我还是死在路上比较妥当。”郭照对着他困惑的眨了眨大眼睛问：“洛阳有好医好药，为什么不去洛阳？不到一天就能到了——你想在别的小地方随便找个医者来为你医治，可若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办？”曹丕隔着一脸乌漆墨黑的河泥盯着郭照，怀疑此人脑子有病：“从宛城到洛阳只用一天的功夫？女郎，你在开玩笑吗？”郭照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一边从包袱里拿出金创药为他的伤胳膊换药，一边小声嘀咕道：“难道不就是一天的功夫？随即她的手僵了一下，仿佛才想起来似的叹了口气道：“唉，我错了，我又忘了现在是古代，你们这边又没有汽车·······”她抬头望望曹丕，忧心忡忡的笑道：“汽车是我那个时代的东西，坐上它以后嘟嘟嘟嘟嘟嘟，公子从宛城到洛阳连一天都用不了。”她像要甩开什么东西似的晃了晃自己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扁了扁嘴说：“既然路途遥远，那咱们就尽快离开宛城，到离这里最近的其他城去，尽快为郎君医治吧！”说完转身出门，不一会儿就在曹丕疑惑的目光中回来，又给他抹了一脸的臭泥。曹丕气的想骂人。

郭照的主意就是通过把他们变得又臭又丑，以此来让守城士兵因为嫌恶而尽快放他们出城。因为担心女子身份暴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郭照干脆装成哑巴。他们这一对哑巴和瘫子的组合，倒还真迅速的骗过了宛城士兵。郭照身上背着曹丕，曹丕背上背着装有干粮财物的小包袱，两个人一出宛城就开始没命的往前跑——虽然速度有限。经过几天没命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暂时抵达了宛城北边的西鄂县，这是个历史悠久的古县，但距离宛城还是太近了点。郭照和曹丕不敢在此久留，只在这里补充了食物和金创药后就决定继续向北走。曹丕还是不很情愿去洛阳，先是提出要给曹操那边送信好让对方知道他的位置，结果被郭照告知现今他们还在南阳郡内，距离宛城太近，若是给曹操报信恐怕不但搬不来救兵，还会适得其反把张绣的人马引过来。最好等到出了南阳郡再给那边报信，这样张绣的人马就是想追也找不到他们了。曹丕见这位是铁了心的不想帮他联络父亲，就只好心急如焚的等父亲那边派来的救兵。然而一天又一天，他的愿望总是落空。于是情绪就愈发低落，有时候简直堪称委屈了。郭照见状，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又多愁善感的性子，于是便扶着他一边走一边出言劝道：“司空大人一定会派人来找你的，你再等等，说不定咱们走在半路上就能遇到呢！”曹丕在她身边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低低地说：“可父亲若是真要派人来，恐怕早就来了。为什么要这么久？”

正值晌午，他们二人孤伶伶的走在西鄂县城外的土路上。郭照搀扶了曹丕许久，此时就有些吃力。见路边有棵树根粗大的老树，便扶了曹丕到树下休息。曹丕爱干净，看树下尘土堆积，面露嫌弃。郭照挺直了腰板呼了口气，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破布来铺在粗大的树根上，曹丕这才在上面坐了。见他坐好了，郭照一边从肩上取下水囊一边无奈的笑道：“司空大人刚刚兵败，张绣此时士气正盛，整个宛城都在盯着抓漏网的曹军和司空大人派去的探子。这种情况，司空大人便是想尽快找到二公子，恐怕也是不能够啊！”曹丕不说话了。郭照知道他又在钻牛角尖。便假装没发现他的异常，大笑着说：“小郎君？二公子？你知道吗？在我那个时代，从宛城到洛阳只需要不到一天，你要是坐飞机的话，连一天都不需要哦！”曹丕回过头悻悻的看了她一眼，不甚精神的捧场道：“是吗？”郭照立刻摆出一副眉飞色舞道：“当然是啦！我们那个时代啊——”

“你真的不是本朝的人？”曹丕突然问。语气中总算带了认真。郭照一愣，心中大喜。正要好好给他科普科普何为穿越，就听他又一板一眼的说：“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本朝的人？按你的说法，你是······未来的人？”郭照连忙抢着答道：“当然能证明！我不但能证明，我还能告诉你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你怎么证明？”曹丕突然来了兴致，虽然嘴角还是耷拉着，但眼睛里总算有了点神气。郭照想了想道：“你看，我并非张绣的军士，可我却知道司空带着人马去了舞阴。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司空接下来会两度征伐张绣，但都以失败告终。一直到建安四年的时候，张绣才会真正归顺司空。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司空虽然暂时收抚不了张绣，但九月份他会大败袁术于东。袁术得逃到淮河才能捡回一条命呢！”

说话的人眉飞色舞，自以为智慧非常，听话的人听了这话却是立刻大惊失色双眉倒竖：“什么？你说我父亲接下来还要连败两场？”他蹙起眉头看向远方，口中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此次父亲本已降伏了张绣，是这厮背信弃义违逆约定。可饶是如此，张绣那边也没讨到什么好！我就不信他张绣还敢——”

“——他自然敢，他如何不敢？”郭照气定神闲的抢白道。曹丕皱着眉头盯住她，就见她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笑：“二公子莫不是忘了张绣身边的贾文和？”

此话一出，曹丕果然轻轻叹息了一声。接着形容委顿的垂下头低声道：“你说的有道理，张绣其人资质平平，不过是从他叔父张济那里承袭到的家业罢了。可贾文和其人，虽说并非那些年少成名的名士，可听闻他昔日在李傕麾下时，曾献计助李傕夺取长安。传说李傕要封他做尚书仆射，他都固辞不受。最后只拜了尚书。可尽管如此，李傕郭汜还是十分忌惮他，只是忌惮却又不能不用他······咳！”说到这里，他愤愤不平的用拳头猛砸了一下身边的树干。郭照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就听曹丕说：“我阿兄子修便是死于这贾文和的毒计。他还那么青春年少，本来前途大好，如今却········”

曹丕的眼睛又红了。他把头埋进袖子里，不让郭照看见他的表情。

郭照无言的望着他一抖一抖的肩膀，心里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费解——鉴于她和曹昂先生唯一的交集就是她在史书上阅读过他一生的经历，她要是不要脸点，可以勉强单方面宣布她认识曹昂。虽然她也认为曹昂实在是个好战士好儿子，真诚的为他的英年早逝而惋惜。可这并不足以让她在听到曹昂的死讯时痛哭流涕强行悲痛欲绝。况且在她的印象里，曹丕虽然心思细腻了点，可给人的总体印象还是偏冷面的。她作为一个粉丝，虽然不像网上有些人把曹丕看成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但对于曹丕和兄弟姐妹的关系，郭曌一直以来的看法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亲戚关系。不会太坏，可应该也不至于太好。不然为什么纵观史书，总觉得他的兄弟姐妹们好像没几个喜欢他的。要是喜欢他，又何必不是跟他抢位置，就是骂他天不祚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很难想象网络上那个被人骂成奸诈小人的曹丕会为了兄长而悲伤。曹丕的悲伤不是嚎啕大哭，他只会在逃命的路上突然停下脚步回望宛城方向，然后回过头来顶着一对兔子似的红眼睛跟郭照犟“我才没哭！”拜《红楼梦》中有关嫡庶长幼关系的展现所赐，郭照先前总以为曹昂与曹丕并非一母所生，且一个是大公子一个是二公子，虽年岁相差略大，可毕竟这种家庭里的孩子们之间都会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竞争关系。她还记得曹丕曾在登基后说过如果曹昂还在，他是做不了皇帝的。虽然郭曌也记得曹丕在登基后给曹昂追封了各种显赫的身后荣耀，可她总下意识认为那不过是为了体现自己身为皇帝的仁德而做出的面子工程。这几天看曹丕时常会在不经意间就开始默默怀念大哥，实在是让郭照很想扒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个假曹丕。

曹丕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里这一串伦理大爆炸，他若是知道，怕不是要因为郭照对他大哥的大不敬而跳起来揍她了。把脑袋埋在袖子里做了一会儿鸵鸟，他终于决定抬起头来继续发展生的希望。郭照偷眼观察着他的表情，果不其然又是一对兔子眼。她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弯下腰抱住曹丕。吓得曹丕一个哆嗦就把郭照扔出去了。躺在地上摔了个屁墩儿的郭照悲愤的抬起头来，用眼神对曹丕进行无声的控诉。只可惜这如泣如诉的眼神并不能感动这位好弟弟。曹丕的好弟弟人格大概只在面对自家哥哥时才会上线一小会儿。其余情况下，他往往都只会是高冷毒舌的曹二公子。

“你怎么走的那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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