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2/2)
话方说了一半,蒙溯堆在脸上的笑意已猛地变去,挑眉的瞬间,凌厉凛冽不可逼视。几乎同时,软剑袖中掠出,直向秦寒息颈侧刺去。剑气呼啸奔袭而去,当是做了一击必重的打算。正是生死一线,同蒙溯只隔咫尺的秦寒息于原处腾身而起,再次落地的瞬间,足跟直接抵住了瓦片向后疾退去,通体的气浪霎时迸发,携排山倒海之势朝两侧排开。即便如此,他足下所掠过的瓦片仍无半片的损坏。
秦寒息方避开一剑,原本横于眼下的剑刃已猛地一闪,寒光中又听得极细微的一声,却是耳后的一缕碎发被那霸道的剑气所削落,当即由风带起横亘于二人面前,须臾散尽。沉寂中,剑鸣声未绝,再看那软剑却已入袖。
“你当防我的。”
落日下到与飞檐平齐,晕开了蒙溯颀长的轮廓,如同梦寐。她扬了扬手,俨然是那一小撮的黑发,切面平整,竟不知是何时由她聚了回来。
上挑的唇角,是惯常的张扬,可那向来明朗的眉目此刻背着光,似远山,由即来的夜色为之蒙上雾障。
“这便算是交过手了。”
方那场比试,虽说是蒙溯得了便宜,可再看那秦寒息显然是未动真格,现下说话都不带喘的。
蒙溯微绷着的身子不自觉地一松,颇是意兴阑珊地坐回原处,小声嘀咕道,“敷衍···”
“为何不用殒星?”
蒙溯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那撮头发,闻言手上不经一顿,忽而想及这问题之前他便问过,不过间隔了几日,语气已是截然不同。
是啊,取回殒星不过是前日的事,秦寒息已然知晓,且还是是在南诏的势力范围之内。这般的能耐,哪由得着她操心,他的分寸素来在自己之上,“我知你神通广大,不必在我眼前夸赞。”
“你若防着我,我防不防你,毫无意义。”
他心中的郁结,也味蒙溯之郁结,而彼时的回绝,却更多的是出于她自身的考虑。她有愧,又不知如何疏导,今日的提醒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蒙溯张了张嘴,素来口若悬河的她,此刻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本田远眺而去,正朝着昆明池所在的方向,有意识地转移话头道,“你那会儿什么时候来的?···”
“自你说第一句话起。”
“那你可听见了,人家还问你讨明前龙井来着。”蒙溯方是幸灾乐祸,却不想后一刻就为秦寒息所回呛——
“未曾。”
经他口而出,是惯常的云淡风轻···
“手。”
“啊?”话锋急转之下,连蒙溯都不及反应,只见她的一双手却已被秦寒息握了去。霎时,左右手心各自为一物给填了个满满当当。
“世子殿下到底是世子殿下,这礼尚往来,上道!”她边啧啧叹着,边是将手摊开了去,只粗粗一眼,便又忙将那双掌合在了一处,原是对木雕的兔子。
“你还有这手艺?”这般雀跃之下的鲜活是他做蒙胭时都不曾有过的真实,来回摩挲打量了片刻,她的心中愈发欢喜,“你瞧这双兔子活灵活现,真真是可爱的紧,只不知这不辨雌雄···罢了,我权当是你在夸我吧···”
“笑什么?”
蒙溯正说得起劲,忽瞥见秦寒息嘴边上的笑意,又闻他如是道,“你急眼的样子,委实像它。”
“秦···晴雨无常,你莫再耽搁,恐遭了那行雷!”
若不是舍不得掌心的那双小兔,她定会做袖剑猛掷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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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廿五的金陵,黑云压下。
秦南居上首,下有秘密归国的世子秦寒息及陆信,朱兆霆,韩启正等数位心腹权臣。电闪雷鸣之下,烛火动荡,各人脸色皆不分明。无出是朝堂外的议事,却无人敢松懈上半分。
“子晰,你且留下。”
众人齐齐向外散去,惟秦寒息停步回身,四角宫灯烛光打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
“是,父王。”
“南诏的那位公主,你当如何打算,说来与为父听听。”秦南问得温和,如同父子间的闲话家常,一手取来茶盏,啜饮的片刻,眉目便落在了阴影下。
“礼使已去,信物已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俱在,儿臣自会娶她。”秦寒息躬身答着,言语间极是平淡。帘幕经风吹起,看得整个金陵城皆为彤云所笼罩,是此,风雨欲来之势无可回寰。
“你骗不过为父。”茶盏被猛地置于案台之上,盏底同茶托相触,声脆如磬,余响不绝,“你自小行事稳妥,从未乱过章法···这一回,你当真是糊涂啊!”
“父王当知她同我一般,俱是···”
抬首的刹那,降于天边的裂缺霹雳正好映在秦寒息那幽深的瞳仁之中。
“你们如何一样?”
雷声平地而起,急雨骤然大作,这方是真正惊了蛰。
“你若不是秦寒息,不是我吴国的世子,可还能年少成名,诸事称意?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同朝廷抗礼的底气,又是什么一直在你背后收拾着烂摊子?”
“我不管她是谁人之后,你切莫别忘了当初接近她的初衷···一旦坐上了这个位置,你只需记得,你的喜欢与否无关轻重。”又一行雷降下,轰鸣声中,秦南的叹息低不可闻,“晰儿,想想你的母亲罢,我不愿看你走上我的老路···”
那日后,雨水颇丰,断断续续至五月,想来今次的梅雨季怕是得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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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寒息,为了你,我将这章来回改了三遍。。。
蓝颜祸水,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