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2)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半开的雕花窗透射进来,窗外响起啁啾的鸟鸣,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散发着泥土的清香。两列法桐依然伫立在那里,纵使绿叶散落满地,湿润的翠绿叶片在阳光下透出鲜亮的光泽,仿佛不曾改变,可经历风雨吹打后又确实与从前有所不同。
少年被鸟叫声吵醒,缓缓睁开朦胧睡眼,迷茫地发现自己穿着过于宽大的睡袍,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我的银铃!
少年起身惊惶地寻找,才发现那只银铃正安然无恙地放在床头,刚用手紧紧攥住,却感觉浑身乏力,世界如同天旋地转,于是无力地躺回床上,静静地盯着天花板。
他绞尽脑汁回想,昨日的记忆却像是断线的琉璃项链,只留下支离破碎的片段,片段当中他只记得黑夜里满地的血污,带有磁性的嗓音的安慰,以及一张冷酷得让人如同坠入冰窟的脸孔。奇怪的是,他似乎没有因为一无所知而紧张惶惑,心中唯一的感受只有平静,像是被注射了镇定剂,情绪如同无风的湖面激不起丝毫波澜。
门突然开了,走进一个少年,面孔是记忆中的冷峻,本该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手中冒着热气的脸盆又让气氛有一丝缓和。看见自己醒来,他只是剑眉轻挑,仍是冷冰冰的样子:“你醒了!”
“请问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床上的少年迷惑地问。
“我也想这么问你。”陌辰掩饰着自己的心潮澎湃,以一种威压的姿态坐在床边,”这里是景华路的咖啡店,我是陌辰,是这家店的主人。你又是谁?为什么大晚上的跑到这种地方?”
“我叫林晗瑾,今年十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昨晚的事也记不太清了。”少年一脸迷茫地看着陌辰,眼底流动着光彩,仿佛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你昨晚一个人湿漉漉跑进我们店里,进来就昏倒了,你都不记得了吗?”陌辰狐疑地打量这个过于青涩的少年。
林晗瑾皱皱眉,回想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件事,但是我昨晚喝了酒,真的不记得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了。”
陌辰当然不相信,转而又瞥见了他手中的银铃,有意无意地问:“你进来时死死握着这只银铃,这对你很重要吗?”
林晗瑾无意地攥紧了手中的银铃,垂下头,露出温和又惆怅的笑容:“对,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的。”不知为何,陌辰莫名有些揪心。
“能否让我看看?”陌辰礼貌地伸出手,语气却有些急促。
林晗瑾摩挲着银铃迟疑着,缓缓把它放在陌辰手里,本应冰凉的铃身由于触摸留下了温度。陌辰把银铃拿在手里细细查看:精致的纹理虽然有些磨损,却与他当年的别无二致,轻摇铃身,传来一阵清脆的回响,悠远而绵长。挂铃的带子破旧不堪,可知银铃年岁之长,而铃声却不显老旧,明显是经手长期摩挲而泛出了淡淡的光辉——这无疑就是他当年送给悬铃的那只银铃。
那么悬铃也许还没死!陌辰握着银铃的手微微颤抖。可是,它为什么会在一个男人手里?难道悬铃已经......
“这位重要的人,难不成是你的恋人?”陌辰看着林晗瑾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即使悬铃还活着,也早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甚至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可真正面对时,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况且面前这个文文弱弱的男人,真的有能力来保护她吗?
林晗瑾猛然抬头,双眼微张,似乎因秘密被发现而惊惶,睫毛微微扑闪着,“是”的口型在嘴边呼之欲出,看得陌辰握紧双拳。
就这样吧,只要她活着就好。正当陌辰准备认命之时,那个“是”字却在林晗瑾嘴边化为一个羞涩的微笑,如同一只翩迁飞舞的蝴蝶:“什么啊,那是我姐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猜猜。那你知道你姐是从哪里得到这只银铃的吗?是不是什么人送给她的?”陌辰轻轻地舒了口气,又顺藤摸瓜道。
“肯定不是。我姐不会把他人送的东西随便送人,因为谁送的都是一份心意,一旦接受了就要好好珍惜。她说这是在一个小贩那里买来的,名字长相我也不清楚,毕竟是十年前的事了,又不是亲眼所见。”
“十年前。”陌辰的心再次坠入谷底。
十年前,既是季家兴起的一年,又是木家衰落的一年,木家遭遇大火,举家上下全部葬身火海,无人生还。当他来到木家宅邸处,只看见残垣断壁,一片焦土,而悬铃住的那间别墅更是在大火之前就被拆除。但是无论他如何寻找,都没有找到他刚送给悬铃的那只银铃。除了在大火中融化殆尽,或许是被人偷偷拿走,亦或是悬铃逃出来带走了它。
陌辰曾经抱有幻想,相信她能在那场大火中侥幸存活,可是越是追查,悬铃的死似乎就越肯定地被证实。找遍整个暮阳城,也没有她的半点影子。他心里清楚,自己也许再也见不到她了,可还是不切实际地希望,她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藏了起来,即使不是和他一起,也能快乐地活下去。
那只银铃,之前一直失去踪迹,现在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浮想联翩,又让他认清这南柯一梦。但他同时又加深了对木家灭族缘由的怀疑:的确是疑点重重。木家管理如此森严,怎会让火势如此蔓延而毫无动作?木家刚刚族灭,木家是叛徒的传闻又是如何闹得满城风雨?最奇怪的是,木家刚族灭,季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独占鳌头,可季家又是靠什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迅速膨胀,毫无征兆地超越黎家成为暮阳一霸……
周围的人都说是木家自作孽不可活,同时对季家报以莫大的期许,像当初对待木家一样在季家大门口挤得头破血流。果真如此的话,他堂堂季家二少爷又为何宁可待在这家咖啡馆里,而非充当他父亲的左膀右臂?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
让事实的真相永远掩埋在地底,让汹涌的波涛继续肆意横行,让他心爱的人身处地底也背负着世人的骂名而不得善终,陌辰心有不甘,更何况心悦之人还有一线生机,他更不能让她在自责与怨恨当中痛苦苟活。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林晗瑾一脸无辜,像是害怕自己说错了什么。
陌辰浅笑,眼中流露出不着痕迹的怅然:“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曾经喜……曾经的朋友。”
林晗瑾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会意地微笑:“我要是能被朋友惦记十年之久,就算是死也值得了。”
“或许吧。”陌辰嘴角的笑容带上一丝自嘲的意味,“只怪我太胆怯,没能说清楚我的心意。”
“那之后,你可曾试图找过她?”林晗瑾打量着陌辰的表情,似是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找了,我父亲把整个暮阳城翻了个底朝天,结果连根头发都没有找到,只能认定是混在其他尸体里无法辨认了吧。”陌辰故作轻松地伸了伸懒腰,浑身都松懈下来,双眼淡淡地看向窗外,仿佛在与邻居聊着哪家又和哪家为晾衣服的地盘吵了一架。
二人都不再说话,房内陷入漫长的静寂,墙上古朴典雅的钟缓慢摆动着,指针在钟面上有气无力地挪动,仿佛年岁已大的马车夫拖着沉重的步子在时间里挣扎。林晗瑾先是茫然地打量着对方,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下头,眼底是一片灰暗。
半晌,林晗瑾嗫嚅地开了口:”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真的已经......”
“没关系,过都过去了,她应该早成为白骨堆了。只是找不到她的墓,给她烧点纸钱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到,她走的时候又那么小,成了孤魂野鬼,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鬼欺负。”陌辰温轻轻地揉了揉晗瑾稠密柔软的发丝,晃神片刻,木讷地抽回手。
“不过她要是还活着,应该比你大不了几岁。”陌辰莫名对这个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孩子生出一种亲近,要说不怀疑是假的,只是从潜意识里莫名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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