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第一章出狱
林之悦出狱的这天晴空万里，这座以火炉著称的城市才是四月末，空气中却弥散着些微的夏初燥热气息，林之悦面色平静，心中却惶惶然，对未来的生活感到茫然。
监室的耿狱警特地将她送到了门口，嘱咐了好多话，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似的，林之悦笑嘻嘻的看着这位一直对她关照颇多的中年妇女，调皮的说：“您放心吧，我保证，下次见着您一定不是在这儿”。
耿狱警看着这位笑起来乖甜的年轻女孩，打开监狱的大门，笑着道：“又皮！喏，你爸爸一早可就在外面等着你了，快去吧，以后可得听话啊”。
林之悦看见停在马路对面的小轿车，父亲并不高大的身影立在车身旁，焦急的盯着门口，一看见林之悦的身影便疾步跑来。
林之悦眼眶突然一热，猝不及防落下泪来，又觉得难为情，慌忙去擦，耿狱警善意的拍拍她的肩，没有说话。林爸走近后，看见眼眶泛红的女儿，取过林之悦手中的行李包，紧紧握住女儿的手，对着耿狱警叫了声：“耿警官”，一时有些哽咽，说不下去，待平复几秒过后，这个一辈子内敛的老实人真诚恳切的说：“谢谢您，真的谢谢您，这三年这么关照她，我们一家都记着您的恩情”。话落，又催促着林之悦向耿狱警道谢。
待耿狱警送这对父女出了大门，准备转身往回走，林之悦突然朝着她九十度鞠了一躬，眼睛弯弯，嘴角上扬的说：“耿警官，谢谢您，再见！”。
一直走到轿车旁，林父松开手，让女儿先上车，将行李包放进后备箱。林之悦看见父亲之前站立的地方一地烟头，她想起刚才初初看到的父亲的身影，那个身影在记忆里和无数个身影重叠，那是在幼儿园门口等着她放学的父亲，那是在补习课教室楼下等着她下课的父亲，那是在军训结束后等着她回家的父亲，那是在高考结束后等在考场的父亲。他慢慢地，从一个青中年等成了中老年。
林之悦看着坐在驾驶座开车的父亲，心里默默的想“爸爸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呢？”
“悦悦，饿不饿啊？你妈妈一早啊就去菜市场买了你喜欢吃的菜在家给你做着呢，等下回家就有的吃了，有你喜欢的虾，卤牛肉，鳝鱼，还炖了藕汤，我跟她说了，青菜留着我回去做，你不是更喜欢吃我炒的青菜嘛。”
“不是很饿。”林之悦平静的回答，又小心翼翼的问“家里只有妈妈在吗？”
“嗯，你姑妈伯父他们本来想来看看你，我跟他们说了你刚回来先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再请他们吃饭，大家一起聚一聚。”
不用一回家就面对一大家子人，这让林之悦舒了一口气。
轿车平缓的开向家的方向，道路两旁高楼林立，父亲一路说着这座城市的改建，改道，新的高架桥，新通的地铁线路。和曦的风涌向车内，没有冬日的寒冷，也不是夏天的炙热，这是这座城市一年里头难得的舒爽时节，但往往不过几天，林之悦想这真是陌生的城市，熟悉的季节。
林之悦从小长大的小区是一个国营厂宿舍，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在林之悦小的时候，读的是厂办的托儿所，吃的是食堂的大锅饭，生病时去的是厂里的医务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末下岗潮的开始，先是取消了厂办幼儿园，又在随后的五六年年里，厂里的工人越来越少，厂里的食堂关闭，医务处的医生护士被辞退，在2004年，这个国营厂宣布倒闭，厂里的地皮被卖给一个来自香港的开发商。
林之悦记得在自己上小学之前，妈妈经常会在四点五十分催促她跑到厂门口等爸爸下班，那时，林之悦就等在厂外的铁拉门处，看着铁拉门里面聚集越来越多的大人们彼此寒暄着，等五点的钟声一响，保安处的保安按下铁拉门的开关按钮，家住在宿舍的工人们右转回家，住在厂外的工人们则骑着自行车奔向各个方向。有认识林之悦的叔叔阿姨经过都会和善的说一句“又在等你爸爸啊，你爸爸就在后面，马上出来”。
林父总是珊珊来迟，等到人群都散光了他才会和几个叔叔一起出现。这时，林之悦都会跑到爸爸身边，将手里的铁饭盒高高举起说：“妈妈要你去食堂打两个菜回家”。然后爸爸会将她抱起，挨个儿的向叔叔们问好，有时爸爸继续和大人们聊着，林之悦等着无趣就会拉着爸爸的袖子催促道：“快点啊，爸爸，我肚子饿了”。几个叔叔总是善意的笑一笑，有的会再逗弄林之悦几句，也有催着林父赶快带着孩子去食堂别饿着孩子的。
从食堂打了菜，回家的路上林之悦总要拐着爸爸去副食店挑上一些零食，林父永远都会严肃的拿着她挑好的零食看上好久，不说买也不说不买，林之悦只能仰视着父亲，不敢说话忐忑的等待着。一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她父亲每次都要看好久的是配料和保质期，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但凡和父亲一起逛超市，林之悦只用将话梅，薯片，曲奇饼一袋袋往购物车里扔，在超市的一排排货架里挑选自己想要的，而她的父亲则推着购物车等在她身后，从购物车里拿出那些零食仔细的看着说明上的配料和出厂日期。那是小学时扎着双马尾的林之悦和视力正常的父亲，是中学时扎着独马尾的林之悦和刻意将零食袋拿远一点，眯着眼看的父亲，也是成年之后披散着长发的林之悦和带着老花镜的父亲。
国营厂的厂牌被摘下来的那天，林之悦正吃完了午饭匆匆往学校赶，只看见往日稀稀落落的厂门口围了一圈人，下午放学回家时往日立在门口的白牌黑字已被随意扔在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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