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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倦鸟归山林(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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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茗大学毕业以后,就回到了江川,那时候她才二十一岁,人生刚好走到第三个七年。

正在长翅膀的时候,就永远跌落在尘埃,尘归尘,土归土。

她毕业那年也穿八厘米的高跟,紧致的包臀裙,并拢双腿作淑女状,乘地铁和公交穿梭在大城市的至明至暗角落。找不到合适的律所实习,去全球金融中心面试销售,电梯到六十三楼的时候,她熬着耳鸣头晕,假装精神有致的样子,和一个浓妆的三十岁女人谈起她的爱好和从业,她也差一点去卖保健品,拿着地图找很久,破旧步梯楼里的医药公司,还有拐角的泰康人寿,男人女人都竭力地劝说她,说她认真严肃又能侃侃而谈的样子,很适合做一名销售。她自嘲,或许我知道怎样卖假药,判的刑少一些。她还差一点去了西藏,西部志愿者填报的时候,盯着报名表看了许久,甘肃、新疆、西藏,西藏、甘肃、新疆。

在地图上狠狠的画钩,她想去大昭寺,也想去墨脱。零七年末,坐在晚班空荡荡的地铁上,她看过了安妮宝贝的《莲花》,书上说:“在这个世间,有一些无法抵达的地方。无法靠近的人。无法完成的事情。无法占有的感情。无法修复的缺陷。”就像,她和张一鸣。

但她终于是没有那个勇气,彼时的西藏,实在太远了,她怕去了再也回不来,想起阿妈常常流泪的眼睛,思之再三,还是再在路边买两个烧饼,再走上一天罢,哪里都有为生的,倘若饿死了也只是你不经饿罢了。回江川以后,偶尔也想,或许那时候去了就好了,不用回来,也不必再苦寻归途。

在北京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那时候的夜晚,寒风瑟瑟,天幕暗蓝,霓虹灯里,还未有许多的雾霾。刷刷的灯火明暗,满街的火树银花,还有一群和她一样的年轻人,他们坐末班的车,塞着耳机背着包,女生包里或多背着装在塑料袋里的高跟鞋,头贴在窗玻璃上,看着这个辉煌灿烂的城市,夜的生活不过才开始,他们中的每个人,疲惫得却连交谈的欲望都没有了。在学校附近下车,昏黄的路灯下,三三两两晚归的应该都是毕业季的人,她脱了高跟鞋,穿上包里背的棉拖,好漫长的一条路。

宿舍里空无一人,一栋楼里只有七八个格子还亮中,需要的灯光是自己打开的,推开门后,黑漆漆的,她自己开的灯,只照着她一个人,同寝的女孩出国的、保研的、回家的、工作的都有了,还差她一个,游离不定。十一点以后,热水不再供应,半凉的水只蘸一下脚,便缩进了被窝,闹铃定在凌晨五点。

那时候她甚少失眠的,偶尔担心天亮以后的生活,明明应该沉寂在平静的夜晚,却抵不过身体的乏困,床铺尚在半冰冷中,她便已入梦,又总是梦到冬天。听说要江川下大雪了,听说北京要暴雪了,她便也梦到雪,走在胡同巷里,雪疏疏散落,在她的棉袍上,又化了,她掏出电话给张一鸣打电话,她说,一鸣,下雪了。在一鸣还没有说话的时候,那雪倏然变成了鹅毛大雪,她的眼镜片上,头上全都是,路过的人半白着头,行色匆匆,开始撑起了大伞。张一鸣在电话那端说,下大雪了,江茗,早点回家。第二天醒来,天空中挂着毫无温度的太阳。她找到了一份实习,初春三月的时候,又找到了实习的律所。

但她终于还是回到了江川。生活从一月延续到六月,学校宿舍开始清理学生的铺盖,她拖到了最后一日,她一边写毕业论文一边跟着林衣到处跑,又在网上张贴合租的告示,一直未找到合适的,最后是林衣给她介绍了合租对象,北政经济法系研三的女生,还是南江省的同乡,通过林衣搭桥,三个人在学校食堂吃过一顿饭,女生长得文文静静,她们用家乡话交流,女孩饮食清淡不可食辣,这一点和江茗很是合拍。她去看了香山脚下十五平米的小房间,被女孩扫得干干净净的,已经放了一张一米二的小床,简易的橱柜和饭桌,还有女孩的日常用品,余下给江茗的空间不多,可放一张一米的铁架床。他们商量着,若久住,可买一张上下床,再节约一点空间。江茗的行李不多,笼统来两麻袋,宿舍的床单被褥再回收利用,蹭了林衣的车顺利搬家入住。

同女孩合住的第一个晚上,女孩下厨,邀了林衣,三人一起喝了啤酒庆祝毕业快乐,那晚上是喝了许多的,但她丝毫没有醉意,起了几次夜后,反倒更清醒了,眼皮丝毫没有下垂的意向。黑夜借着丁点从窗缝里偷出来的城市之光,变得格外清晰,电风扇呼啦呼啦的转动,空气已经渐渐转凉。她想起三个月前同她合住的汪小宇,六月初始,已经回到了成都。

而她此刻,彻底的留下来了,以后,就这样要一个人,留在北京了,永远离开校园的第一个晚上,她睁着眼睛一直到黎明,才缓缓入睡。

但她最后还是回到了江川,一张泛黄的火车票,夹在日记本里,三年以后搬家弄丢。

江川,只有四十万人口毗临云南近重庆的边陲小县,城里面流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河,叫偏岩河,听说是乌江的分流,她说很小的时候,她们在那条清澈的河流里游泳捉鱼,她们名字里都带有一个江字,都是孤零零的。

二零零八年,她在那个夏天回来的,二十七度的风,吹起街道上散落的灰尘,天空是湛蓝的,棉花糖一般的白云,阳光映在河水里,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像海里的贝壳,她梳起高高的马尾,穿牛仔短裙和三寸跟的小凉鞋,在没有护栏的河畔遇见了张一鸣,她从远方向她走来,一米来宽的河畔,没有太多的人,她撑着天堂太阳伞,她在她的眼睛里摇摇曳曳,又终于明晰起来,二十四岁的张一鸣。

一鸣是一个女孩,她出生那天,有一只布谷鸟在她家院子里的桃树上布谷布谷的叫,那声音像“不哭、不哭”,张一鸣果然没有哭,任凭她阿爸怎么掐的她手指尖,她胀红着小脸始终不哭,一鸣父母以为是不好的兆头,很是担心,但她阿爷说,古有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鸣就叫一鸣,将来必定是个出息的孩子。

张一鸣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女孩,她比江茗年长四岁,一向成绩优异,方从重庆医科大学研究生毕业,放弃留学国外,放弃省医,荣归故里,高薪就职于县人民医院,外科医生,人才引进,一套三居室房外加十五万安置费。那时江川房价不过一千□□一平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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