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拜师(1/2)
五月初四晚,行拜师礼时,顾桐就知道为什么欧阳必进要求他表示参加今年的考试了:来祝贺并见证他拜师的客人非常少,除了亲人,只有五位。但来的这五个人,居然分别是特地匆匆赶来“会晤同年”的江南西路提学使(就是俗称的“学台”,大致可以理解为这一省的“教育科举专任钦差”),“恰逢其会”的本地知府、知州,顾桐亲自去邀请的判官卢孝达,以及曾招待过欧阳珏暂居的夏家公子(注1)!
——本府势力汇聚,外加为读书人开挂的节奏!
顾九白天陪儿子去采办六色拜师礼时,脚下也如踩着棉花般不真实,主要是没想到儿子这么牛逼,能抱上这么粗的金大腿:就算他不太明白两广提督多大官儿,起码能打听这位带兵部侍郎衔,正三品!顾九可能不知道知县是正七品,但他知道县里的二衙老爷主簿是正九品,而周七的后台亲戚、吓得他们要死的文书只是公吏有品级,就算祖坟少高香变成“王四衙”老爷,典史根本就没有品级,是不入流官儿!阿桐有了这样煌煌赫赫的靠山,二姐还怕啥!
顾九一句话不敢乱说,只拿捏着万千小心,在欧阳真指点下,包好芹菜、红豆、枣子、莲子、桂圆、肉干六色拜师礼。但晚上拜师礼前,听来交代客人身份的传话小厮说,贺客居然是这几位,顾九乐得几乎当场晕过去,每喘口气都快活得欲歌欲笑,喜孜孜之余,又生怕乡下人粗手粗脚坏了儿子大事,本来是不肯去出席拜师礼仪,被顾桐劝了许久才松口,又一口咬死,他只肯缩在厅堂角落,混在仆人后头站着,死也不上前。
听说学台王舜渔要来观礼,顾桐也开心得要命!
如果说顾桐到这世界来最想要什么,排名第一就是功名:他亲身感受到了,从街边杂货店小老板到下乡救灾的卢判官,从无知乡农到欧阳真,每一个人都对他的读书人身份表达敬意,为的是啥?还是不因为他年纪小,还有继续考功名的无限可能,而真正的敬意,就是冲着功名,以及功名带来的当官前景去的!
中国自秦汉以来就是大一统的郡县制超级帝国,而从察举到九品中正到科举的种种人才选拔制度,为的就是让阶级流动,底层人才有上升通道。尤其到了科举完备的大明朝,科举已经成为最决定性的阶级流动通道,“秀才本是宰相根苗”“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些话都是事实,绝非说着玩儿的。
而这漫长功名之阶的基石,就是秀才。
顾桐想要立身、养家,最佳路途当然就是考功名,所以他才对前身留下的经书记忆非常感激。但纵然经书倒背如流,顾桐也不缺考试技巧,但些八股文,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他有机会拜师学文章,已经非常运气,但……能直接认识主考官大人,这就不是运气爆棚可以形容的,已经踏上特权的边缘了!
——见别人有特权当然眼气,而一不留神自己居然有机会享受特权,这简直不要太幸福!
幸福的晕陶陶之中,顾桐走近厅堂。
昨晚欧阳真命人重新布置过,正前方改成供桌香花,墙上高挂孔子像,书案左边的官帽椅上,正坐着身穿长衫、儒生打扮的欧阳必进。
而两边坐着的五位观礼者,四位官员都穿了软帽小翅、绣补缓带的常服,只从颜色能看出官阶不同。夏公子有恩荫的国子监生资格,穿了秀才的襕衫巾服来。
顾桐小激动,根本没法分心去看清两边人物,只一再深呼吸提醒自己稳住。在门口停步,他认真站直身体、端正表情后,双手一供,对孔子像端正做个长揖——手必须弯到和腰齐,这就是“拜”礼。
弟子拜孔子时,欧阳必进起身,这是表示“此礼是对至圣先师的,读书人不能与孔圣人一同受礼”的意思。
礼毕,重又坐下。
顾桐重新站直,缓步而入,在桌案前两步停下,这时已经能看清墙上挂的孔子像,他重又站直,对端坐的欧阳必进隆重拜揖。
欧阳脸上便带出些笑意,接过阿桐双手递上的拜师帖,微抬手一拱,算是还了半礼。
等师父回应后,顾桐肃然站正,然后正对着孔子像双膝端正长跪,直拜下去,手触地。大礼三次叩拜后起身,对着师父欧阳必进再次大礼拜一次:所谓君子只拜天地君亲师,所以对师尊,也是实打实需要大礼参拜的。
从顾桐开始三拜,欧阳必进再次肃立,等他礼毕后,还了一个站姿的拜礼,微笑问道:“童生顾桐,尔今拜师,意欲何学?”
顾桐绝不敢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抖机灵,于是,用最官方的教材《大学》章句来隆重对答:“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学生只求能格物致知,而后能诚意正心,进而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在他理解,这跟誓词“为GC主义奋斗终身”一样,表达庄严的美好理想。
仪式结束后,另外几位列席的吃过晚宴就告辞了,卢孝达难免又抽空勉励顾桐几句。
学台王舜渔是欧阳必进的进士同年,自然要留下来喝杯茶叙旧:自宋科举成为官场主流以来,同年就是官场天然的同盟,彼此交好是必然的。
顾桐才陪高兴得都不太会说话了的顾九回房间,就被叫到正院临时书房,欧阳必进跟王舜渔见他进来行礼,又帮两人添茶,都并不特地招呼,只微笑摆手。
仕途上,师徒本就是比父子更亲密的同道人,比如此刻,欧阳必进可能有些利害攸关的话不能让族侄欧阳真听见,但顾桐一定是可以知道的。
王舜渔刚刚结束长篇大论,指责他们共同的同年首辅夏言居然身居高位不提携同年,并不是好的老大(这是在对欧阳必进身后的严嵩投诚,算一种站队)。
顾桐进来后,他们把话题转到科举上。然后,没啥见识的前现代人就目瞪口呆了:
王舜渔居然很利索地道歉,他任江南西路学台数年,眼看快要卸任了,居然还没找到机会,让欧阳必进的亲弟弟欧阳必述成为秀才,但这真不是他的责任,主要是他们家乡分宜县所属的袁州府知府是个棒槌,居然不肯让欧阳必述通过府试,于是,王学台想帮忙也帮不上。
然后他又欣慰,欧阳必进新收的弟子已经是童生,这个太好了,他安排了九月按临玉山,提考所有广信府童生。顾桐放心大胆地来吧!只要不写错字,前程总是铁打铜铸的(原话比较委婉,说既然顾桐在乡下社学读书都能考过府试,现在还有了名师,怎么可能考不过院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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