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分骨肉(1/2)
对于十两银子的官方报价,煮石道人似乎颇不情愿,沉吟良久,才懒懒道:“本来,范里递常常来随喜,几个村又都在这里寄族谱,总要给个面子。不过上差也瞧见了,这里许多来随意的信众,小观拢共才两个道童。一个种菜的年老火工,哪里还分得出人手准备大法事?还是请三清观出面罢。”
众人都歇下来,随着李煮石的描述抬头看:
山门是凌乱碎石依山势拼出的墙,这墙的好处是石料都不要钱,有点力气就能自己山里弄了来。碎石墙的下半截,都侵满了厚薄不等的青苔,上半截披拂着离乱老藤,偶尔一两根杂草瑟瑟风中,更显得中间门楼丈许白墙黑瓦将堕未堕,半旧木匾额上褪色的“济云观”三个字,乌沉沉的格外寒怆。
如不是这许多人站在山门前,显得热闹兴旺;想来平时无人时,拿来充当拍鬼片的外景地,也是很有资格的。
差役匆匆瞄一眼这队人,立刻很识相地选择了扭头就走。
范里递也看出这些“信众”太过不凡,赶紧追着前头人背影,小声劝“大老远过来,先去小村歇息,回头再来与道长商量”之类,二人远去。
暮光中,李柏淡定微笑着推开山门,瘦削脸、三角眼都在微笑,加上颧骨一颗带毛黑痣的威力,比他严肃时,又多三分猥琐。
听到动静,两个道童迎出来,一个七八岁、一个比顾桐大,看着十五六的身型,都清脆唤师父。
李柏挥袍袖,娴熟地吩咐道:“来了许多客人,松明把厢房收拾出来,今晚你们去跟杨伯挤挤……松风,你去把我的房间也打扫出来。晚上我自去大殿打坐。”
陆炳进门就发现这道观太小,除了放神像的殿,只剩两三间小屋。听见李柏吩咐让卧室,总算松了一口气:锦衣卫有行军帐篷,內侍们大殿打地铺就好了。主要保证嘉靖一间,三皇子与小书生都有一间,就可以了。
松风答应着就去收拾房间了。
小孩子不懂事,松明当着人就忍不住追问:“师父,早晨的雷好厉害,耽误您买米了吧?”
伴随着特异浓香,后面菜园子也传来本地方言的一声吼:“狗肉炖差不多了,啥时候吃?”
作为纯洁又贫穷的北方人,顾桐没有吃过狗肉,被这香味镇住,开始困惑地思考,自己这点可怜的身份,够不够分一碗香肉来尝尝。
陆炳不像顾桐这样匮乏人生经验,听得他们师徒对话,不管这是纯天然暴露穷相,还是委婉要求化缘,都不是他关心的,只哼笑一声,自去命人分工做事,有条不紊开始检查空房间、搭行军帐篷、埋锅造饭等等。
任何再穷的道观,第一进院子都是属于神像的,院子当中是信众供奉香火的铁鼎。
小小济云观跟三清观供奉的神像其实一样:正院正殿是三清,旁边陪祀才是自家祖师爷,张道陵张天师。
绕过前院的神殿,道观第二进看起来没什么神道气息,只是个寻常乡镇院落模样,不高的正屋却难得是砖房,开一半的门里透出灯火。
院子正中是条路,带杈竹杆的撑开挡在路上,上头架着细长竹竿,横斜晾着几件半旧道袍、直缀。
路两边跟寻常农家一样,开了几畦菜地,竹架爬着鲜嫩豆苗、南瓜秧,地上摇曳着香葱、芥菜,还有两溜窜出白花的老韭菜。院墙外不知哪里有流水,淙淙声音传进来,纵然这许多人忙忙碌碌,也并不嘈杂烦乱,反而觉得山居颇有生气。
停步打量简陋的三间屋子,陶仲文不知哪里被触动,眼神居然有点羡慕,叹口气,道:“山中无甲子……也只有这样清幽道观,才能餐风饮露、煮石为炊罢。”
李柏表情却又精明起来,三角眼骨碌碌乱转,来回打量张永继和顾桐——那眼神亮闪闪,活像要做人肉包子的黑店老板,看哪个更适合剁馅儿。
张永继小脸有些发白,却立定脚跟,就是不后退。
顾桐到底多活了一辈子的,路上几次交谈,已经确定这煮石道人只是爱逗乐,或者还有点愤青气质,其实并无恶意。笑着握住张永继的手,让他别担心。
朱厚熜刚刚从山寨版肩舆上站起,见顾桐照顾自家阿厚,顿时喜上眉梢。
陆炳随时关注着皇帝,自然都看在眼里,微一挑眉,默默把顾桐的重要性又调高一个档次,却只按剑而立,脸上什么都不带出来。
陶仲文住进皇宫做“供奉道士首席”好几年,自然明白嘉靖多么看重卖相,李柏的这张脸,注定不会成为君前红人。李柏这么不懂得奉承前辈,这么好的梗都不知道接话、顺势捧一捧他,也就懒得为小辈留面子,嗤笑一声,傲然道:“既煮石为名,却还要买米偷狗……可怜可怜。”
李柏平静地打量他一眼,懒懒道:“敝观小,拢共三间房。当中那间上房,请这位老爷住。东厢靠上房近,陆老爷您看怎么安顿,西厢就张公子带着朋友顾童生住。其余人等,能挤进房间也成,跟我大殿打地铺也成,像他们搭帐篷也成——但不能砍树伤砖瓦,其余随意。”
发觉这个分配方案里自己没地方住,陶仲文不由勃然大怒,叱道:“我跟你师叔致一真人平辈论交,你是什么东西?”
李柏只当看不见他,最妙是也不招呼嘉靖上香或给钱,自顾哼着小曲,施施然去后院了。走几步,突然回头,笑嘻嘻凑到顾桐耳边,悄声问:“昨晚两个猎人借宿,供奉了些野味……好一大锅香獐子、褐麂子炖黑狗肉,早烧得沸滚啦。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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