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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春夜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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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你什么意思……”

程灵的心也几乎要跳出来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扶住一旁的广玉兰树干。

“你知道,魏钊替刘挡灯柱的那件事吗?”

“我没有亲眼所见,后来听宫人们说起了一点。”

“我那时,就在他们二人身边,我从来没有间过魏钊如此失态,照理说,他是君王,无论刘宪这个人有多么重要,他也不至于有那样的行径。殷绣,你恐怕早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你和我一样,不肯去细想,也不肯去承认而已,刘宪,有可能就是当年被送出宫去的那个皇子……”

殷绣哑然,她的确是有这样的感觉,但是若不是程灵逼她去想,她可能永远都不愿意思虑道这一层上来。

她是了解刘宪过去的,甚至比程灵了解得还要多,还要明晰。

她猛然想起,先帝死后招魂的那一夜,他一个人行在年迈的大臣之中。从福宁宫的东面,登上屋脊,那时他的心境,和此时他的心境交融在一起,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滋味,殷绣不敢想。

至于魏钊,似乎就更是一个矛盾的死局了。

她终于彻底明白,从城南的瓦肆回来,魏钊为何会如此失态,也终于明白,为何传了杖要行刑,却最终只落了那一杖。骨肉亲情,内心挣扎,上一辈的人,拼尽性命,给这一辈的兄弟留下这样一个残局。他们都不是十恶之人,所以越发纠缠,越发进退两难。

作为帝王,魏钊根本就不该留着刘宪的性命,根本就不应该信他。

那刘宪呢,似乎也不应该一退再退,他难道不想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吗?

殷绣心惊的发现,这两个人的内心,比自己从前想的还要复杂,还要强大。

“这事……还没有定论,但是,娘娘也不能往下查了。”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不会往下查。刘宪要下南方,一切等他回宫以后再说,我虽然不信你说刘宪这一辈子都脱不出这个局,但我愿意听你的意思,我不能害了他。”

殷如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息下来,她重新提起手中的灯,看了看立再不远处的杨嗣宜和载荷。已经起更了,受罚的宫女拖长了声音提铃而过。

“娘娘,早些回去吧,我也回福宁宫去了。”

“好。”

说着,程灵召杨嗣宜过来,“你就不用送本宫了,与魏夫人一道回去吧。”

杨嗣宜点头应是,四人在玉兰树下分开,各自前行。两盏灯交错而过,虽然只有一瞬间,光线却相互辉映,在沉寂的夜色之中,耀人眼目。如同这两个人女人的心一般,虽所想不同,却有相似的心疼。

……

日子如石磨般碾压而过,艮园宴的日程拟定之后,徐牧果真被留在了京中。

刘宪和郑琰在月初下南方,将近月底的时候,便有消息传来,说西南边境的滋扰得到了抑制,而原本在广西一带驻守的胡博杨的军队,也适时被抽掉了一批到西南边境上,以围护百姓为名安定下来。

这件事是刘宪提的,郑琰写了折子回去,魏钊看了折子之后,什么都没有说,第二日,兵部就发了调兵的公文。如此一来,整个西南方,戒备深严。徐牧不是不知道魏钊和刘宪的动作,但他却仍然家中闲坐,不露半分声色。

这日,天气晴好,临近四月,日头下面已经有了几分燥热的气息。

醉仙楼今日挂了休业的牌子,四处的窗户都放下帐子,来来往往地人都不免要抬头看一眼。

一个头戴斗笠的人走进醉仙楼。

小儿看他进来,连忙上去迎道:“您是可是济昆大师。”

拿人摘下斗笠,露出一颗光滑圆润的头颅。

店小二也是机敏的人,只抬头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没有再问,弯腰往楼上指,“来,您楼上请,徐大人已经在雅间里候着您了。”

济昆也不多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上楼。

楼上竖着一面绘着万里江山旅行图的屏风,上面的图画是由当朝名士,仿照唐寅的真迹所绘,徐牧并没有站在屏风后面,而是背身立在前面,眯着眼睛欣赏上头的笔墨。旁边还立着一个角色的女子,手中抱着月琴,正好奇又羞涩地看着他那光滑无发的脑门子。

听到背后的响动,徐牧却也没有回头。只道。

“来了,先去里面坐,八珍鸭子还没有上,文君巷搬来的竹叶青倒是烫好了。”

济昆向他行了个礼,而后绕过他,行到屏风后面坐下。

屏风是半透明的,透过屏风,能够看见徐牧干瘦的身子。

济昆也不客气,拿起炉上烫好的酒,自斟了一盏。

“大人不让您身边的女人唱一首吗?”

徐牧笑了笑,“你出家人,听不得,这个女人以前是伺候风流皇帝的,别让他的声音,污了你这么多年的清修,啊。”

济昆笑了笑,“八珍鸭子都吃得,我还有什么不能听的,大人比谁都清楚,济昆这几年修的是什么行。”

徐牧拍了拍手,“好,既然大师酒肉穿肠过,那就唱吧。”

说着,他点了点身旁女子的手指,“不要唱什么诸宫调,选一首,前朝词人写的《鹧鸪天》唱来听。”

那女子应是,低头手调弦音,声音哀怨而起。徐牧慢慢绕回屏风后面,在济昆身边坐下来。

济昆亲手斟酒与他。

“大人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

徐牧将身子靠在椅上,“忆个旧。”

济昆笑了笑,“大人何必了,那个人,不识您的好心,也不懂您的安排,为了一个女人,自己清白名誉,祖宗地位,全部都扔了。说到底,他这颗棋子,大人早就该扔了。”

徐牧以手撑额。

“说得这般绝情,心里不难过么。”

他一面说,一面抬头环顾四周,“刘宪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我带他来的,当年,科考舞弊案子刚刚结案,他判了腰斩,那时候,年轻的读书人,为了自证清白,甚至真的不惜去受那一刀,我把他从刑部带出来,也是像如今这样,包了整个醉仙楼,带他遥看丽正门前的那场杀戮。”

济昆握住筷子,“看过后呢,他是不是还是宁可去受那腰上的一刀。”

徐牧笑开,“生总死好,尤其是亲眼见了惨烈的死以后,他也就愿意去挨腰下面的那一刀。只不过,那个时候,连我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先帝的子嗣。”

点小二端来八珍鸭子,鸭子的肚腹剖开,里面的糯米腊肉豌豆野菌带着浓稠的汤汁,一道翻出来。

徐牧用筷子挑起一丝肉。

“你看看,那日就是伴着血腥气,我教他用刀子给这鸭子开膛破肚。”

济昆觉得额头上有些冷,但他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他也是跟在徐牧身边长大的人,也算是陪着刘宪长大的人,小的时候,他与刘宪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徐牧这个人,看起来瘦弱温和,身上却有一种冷漠的嗜血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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