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引子前尘篇(下)(1/2)
原来竟是南柯一梦。君鸣自梦中惊醒,如坠冰窟,只剩下羞耻。他生而为仙,千万年的修行里,对万物皆是云淡风轻,凡尘俗事从来跟他没有半点牵连。岂料今日,竟做这了一场难言的梦。他想不通,想不通为何有此荒唐梦境,难不成自己竟然堕落了?正难堪间,外殿大门开启,有人阔步走了进来。君鸣羞愧难当,呆愣愣不知所措。须臾幕帘自当中挑起,露出一张邪魅面孔,正是鬼君晟圻。晟圻见君鸣全身湿透,形容疲惫,知道君鸣是动仙元冲击了结界。晟圻没来由地心痛,他疾步走至君鸣身前,双手扶住他肩膀,轻声问:“你试了结界?可曾受伤?”
眼前人与梦中人交汇合一,君鸣心头狂跳,唯恐自己泄露情绪,失了上仙品德。他猛然推开晟圻,“你走开!”说罢转身拼尽全力又要撞向结界,想连那不堪情绪一并撞散。“君鸣不可!”晟圻飞身上前,揽住君鸣腰身,往回一带,“你仙元受损,不可再施力。”君鸣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更兼他因羞愧而心神恍惚。此刻陷入晟圻温暖怀中,便觉一阵脱力,径直倒了下去。晟圻赶忙托起君鸣,抱至外殿床榻上,拿毯子裹紧,又寻了巾帕来擦拭他头发。君鸣无力抗拒,只能紧闭了双眼,不去看那人温柔神色。
晟圻见君鸣难得乖觉,心也随之一软,复又像从前相处那样聊起今日见闻:“说起来,今日出了件大大的怪事。不知因何缘故,我幽冥鬼界的生死簿出现大片混乱,众多鬼差勾错了魂来。众判官查校许久,才将生死簿复原。那错勾来的魂,又遣鬼差悉数送还人间。漏下未勾的魂,也再按生死簿勾回来。整整忙了半日。此事原委在我鬼界并未查出,还需上达天听。”
君鸣权当没听见,只不答话。见他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晟圻只道他是怨恨自己,暗暗叹口气,拨开毯子,伸手去解他湿衣裳。晟圻手拉开君鸣衣领,又去解他腰带。晟圻那双温热大手刚抚上他腰侧,君鸣大惊失色,用力推开他手掌,瞪眼怒道:“你作甚!”晟圻见他如此惊惧,又是懊恼又是心痛,讪讪道:“你换了湿衣裳。”说罢起身离了床榻,又不舍地看一眼君鸣,走出了殿门。
君鸣坐起身来,抚住自己胸膛,里头一颗心狂跳不止。被晟圻掳了来,初时虽不至于恨,却也气愤难当。他一心想着破除结界再上天庭,只是忽略了,情之一物是最没道理的。一朝情动,彻底颠覆了他千万载的修仙信念。他的圣洁,他的淡然,他的修为,尽数毁于一瞬。还修个什么仙?
君鸣静坐调息,却始终心绪难平,为自己所不齿。须臾晟圻再回来,又该如何面对他?君鸣举起右手端详许久,五指聚拢刺进自己上腹。生生取了凤凰胆。
君鸣自戕取得凤凰胆,想着以凤凰胆作法器,孤注一掷,突破那缚仙结界。凤凰胆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至上法宝,可君鸣忘了,他已两次冲击结界,仙元大损。再取了凤凰胆,仙身也岌岌可危。更何况晟圻仙元高深莫测,莫说君鸣此等情形,便是全盛时也未必能破除结界。他也未必不能想到莽撞的后果,或许是心性大心性不稳,思虑便不周全,又或许是信念轰塌,起了死心。因仙家自戕乃是重罪,要上诛仙台受罚。以君鸣高傲心性,他万万不能上那诛仙台,若破不了结界,他宁肯在此处灰飞烟灭。
可他那独一无二的法宝凤凰胆,少了仙元催动,不多时便化成顽石一块。“还真是可笑啊。”君鸣笑了,三分自嘲七分豁然,笑着笑着便没有了声息。于是那睥睨众仙的九天玄凤啊,便倒在了幽冥地府,鬼君的离索大殿。
“君鸣!”待晟圻回到殿中时,君鸣已经意识涣散,没有了气息。晟圻一颗心八花九裂,痛,只觉得痛。像被人攥住了心脏,狠命地搅拧。痛意穿透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几欲将他身体撕个粉碎。“他宁愿神魂俱灭,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晟圻忍住心痛托起君鸣,直奔天庭而去。
出了大地狱行至海上,晟圻顾不上懊悔,只急切赶路。忽然天庭方向有人迎面而来,远远唤他:“鬼君!”晟圻来不及避让,那人已到近前。原来是司天鉴的灼华帝君,虽在天庭身居重位,平素却是毫不起眼,与鬼君也殊无交集,不知他来此作甚。“鬼君停步。”晟圻被灼华拦住滞在半空,向上托一托君鸣,带了怒意看向他,“帝君何事?”灼华被他看得身子发冷,略一施礼,“鬼君,万万不可去天庭。”晟圻冷眼瞧他,并不出声。灼华迫于他的眼神,更加心悸,赶忙解释道:“鬼君莫怪灼华多言。此事现下已惊动王母,四大天王领十万天兵正赶来捉你二人,要押上诛仙台呐。”
灼华帝君掌管司天鉴,知天地间万事,想来所言不虚。晟圻也不计较他为何而来,想着左不过也是领罚,为救君鸣不如赌上一赌,便坦然直言:“君鸣失了凤凰胆,我要上天庭求王母救他。”灼华忙摆手道:“仙家自戕乃是大罪,即便王母肯救,救过来仍要领罚。逃不过那诛仙台,鬼君万万不可上天庭啊。”
晟圻听在耳里也无反应,只抱紧了君鸣,痴痴望着他苍白脸颊,“该如何救他?”灼华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据此万里北方大陆有一处所在,出三界之外,可保玄凤仙君。鬼君且随我来。”
此刻,君鸣身体开始逐渐透明化,晟圻怀中重量不断减轻。每减轻一分,他的心便更冷一分,对自己也更恨几分,“道是爱他,却终究害了他。”他也无暇寻思灼华帝君为何赶来相助,只紧随了灼华去往北方大陆。
一路无言,就到了北方大陆的净清山。净清山乃是仙界、人世、阴间三界交汇之处,山后深谷隶属三界管辖以外。净清深谷狭长百里,深不见底。外观与人世普通山谷并无不同,石峰嶙峋,清流垂瀑,了不起就是个奇景。可是凭仙眼去看,那谷上泛着幽幽紫气,乃是个绝佳的修仙圣地,怕是在整个天地间也独一无二。晟圻临渊而立,只望着君鸣出神,心道:“既属三界外,可保他不死不灭。足矣。”
“鬼君,且放下仙君。”灼华开口打破寂静。君鸣头身已几近透明,在晟圻怀中身重所剩无几。晟圻身冷心寒,并不将君鸣放下,似是喃喃自语,“该如何救他?”谁承想平素风姿俊逸,傲视众仙的鬼君,竟有如此灰败神色。灼华心中咯噔一下,敛眉暗暗叹息,自怀中取出一物递与晟圻,“鬼君且看。”
晟圻拿眼一瞧,乃是一枚玉石宝珠,大小如鸡卵,通体火红,上有一圈人眼状纹路,珠子表面泛有流光。“这,可是雮尘珠?”灼华颔首道:“正是。雮尘珠乃地母所化,在人间亦称凤凰胆。当中有火炎精华,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极阳之物。普通人可以借助这件神器,脱胎换骨,修炼成仙。于仙家也有突破劫渡提升仙格之效。”“这雮尘珠真能代替凤凰胆?”“虽说人间神器不比仙家之物,不过据我所知,未必不可。”晟圻闻言神色震动,当即单膝跪地,将君鸣安放地上,向灼华伸出手去,“便来一试。”“鬼君需以仙元催动。”“省得了。”晟圻接过珠子,见君鸣更趋透明,眉眼已淡化难辨,他心头更急切几分。他眉头微蹙,嘴角向下一抿,即刻以掌心托起雮尘珠,施仙力令其漂浮半空,悬在君鸣身体上方。随后聚全身所剩仙力,注入雮尘珠。一时间,雮尘珠光华大放,珠体表面似有水波流动,璀璨夺目,被仙元催化为了一颗液体流珠。
“成了。”晟圻与灼华不约而同开口,灼华语气竟比晟圻还要更惊喜一些。晟圻瞥一眼灼华,神色不明,复又专注于眼前。他用尽最后气力,缓缓将柔化为液体流珠的雮尘珠推入了君鸣胸口。雮尘珠进入君鸣身体之后,珠光在他胸中晕染开来,自胸口发散至全身,胸腹头脸四肢,他几乎透明的身体完全被镀成金赤之色。
晟圻一双眼睛牢牢锁在君鸣身上,期期艾艾盼他好转,向灼华问话:“君鸣几时能醒来?”
灼华定定望着君鸣,还不待开口,突然头顶上空灼目白光大放,正上方的青天开启了一个大豁口,围绕豁口罡风盘旋,浮云转动不休。不好,这是开了天门,而将要出来的,当然就是十万天兵天将。
终究还是来了。
“鬼君。”打头的四大天王威严肃穆,站在他四个前面的,竟是太上老君。晟圻站起身来,将君鸣掩在身后,“能惊动老君亲自来拿,晟圻有幸。”灼华垂手立在一旁,不动声色。太上老君扫他一眼,向晟圻开口道:“鬼君,本座奉王母之命,前来请尊驾与玄凤仙君回天庭领罚。”晟圻淡薄一笑,“谨遵王母旨意。”说罢阔步向前,老君正要颔首。未料电光火石间,晟圻回转向后,俯身托起君鸣掷下了悬崖。
在场众仙无不愕然。“鬼君!”太上老君厉声道,“你好大的胆。”话声未落,一捆缚仙锁直直飞向晟圻。晟圻也不加反抗,被捆了个结结实实,可他一双鹰目始终没离开君鸣跌落的方向。而此刻君鸣,落入深谷内已不见踪迹。这一别便是永诀,晟圻嘴角牵扯一抹苦笑,将万千情绪都收拢在心间。说爱他却害了他,晟圻自知无颜再面对君鸣,甘心受缚去领他的神魂俱灭。
净清谷内属三界外,太上老君也不敢贸然出手,终是作罢,只擒了鬼君晟圻回天庭复命。灼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动声色,随众仙一齐回了天庭。
王母端坐天庭之上,一众神仙分立庭前,晟圻挺直脊背跪在殿中央。众仙议论纷纷,在背后对晟圻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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