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童建东的黄酒(1)……(1/2)
1
客厅。
电视机跳亮,居州电视台晨间剧场结束后的减肥仪广告,主持人兴奋得仿佛要从屏幕里跳出来:
“给我两个月!你将变得跟她一样!两个月,只要两个月,修长双腿不是梦,动人小蛮腰……”
童泽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将音量一格一格的调高,渐响的人声盖住了家里的寂,她可以好好的去睡一个回笼觉了。
大概是在一小时前,她的外婆没说一声就过来,直接扎进主卧收拾妈妈的衣物。
等她醒透,推开门,外婆已经没打一声招呼的匆匆走了。
一片狼藉。
衬衫的袖子和丝巾打了结,高跟鞋踩着毛衣,细鞋跟戳大了毛线的缝隙孔。
她呆钝的瞧了一会儿地板上的混乱。
走近主卧唯一的窗。
从窗帘盒悬下来的提花窗帘布里还缝了一层荧光银的遮光布。
哗啦一声。
拉上。
转过身。
她看不见那些乱糟糟的衣服在地板上里打架了。
房间里漆黑如夜,她握上门柄,瞥见一米八沙发床的床头,它在没光线的房间里像个发酵得很好的黑面包。
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妈妈正隐在那片黑暗中旋紧护肤品的盖子,而爸爸正把呼噜打到最高处。
如果鼾声的响度可以被一个机器转化成力量,那么这扇门板早在夜里被轰爆过无数回。
她以前夜里去卫生间经过主卧时总会提前捂住耳,每当那时,她就非常同情每晚都要睡在爸爸边上的妈妈。
她有时会想,妈妈也许是忍不了爸爸的呼噜声才搬到外婆家去。
终于关上了主卧的门,她趿着拖鞋里的两只脚,往右走了两步,推开自己的房门,室内仍留有空调运行一晚的凉凉余温。
她跳回了床上,闭着眼,一连左右翻了好几次身。
滚来滚去,好像密席的缝里钻出了虱子咬她。
她扔了枕头到脚边,下床去衣柜,翻出一只已经轻微变了形的白色绒毛熊布偶,掉头睡床尾,紧紧圈着的手臂像是那只白熊布偶也要离开这个家。
2
一辆单薄的上海牌女式自行车翻倒在地,车轱辘转得像催眠术里的旋转圆圈,水泥地上的女人一动不动。
她眼睛闭不上地睡着了,血泊在背下流出了一片鲜艳的红枫叶。
“妈妈!”
童泽双眼一睁,一圈汗珠洒在枕畔,急促呼吸的样子像是濒临溺亡边缘的人及时被打捞出海。
她在床上坐起,白熊布偶一骨碌滚到了地板。
她敲了敲脑袋,视线从被子上抬起来,右面的窗帘被风鼓得蓬蓬的,黑不溜秋的人形老鼠们手挽手飘去飘来,黑黑的狞笑。
她爬到床头去看时间。
床头柜上的闹钟:18:51。
旋开床头灯,十几对米奇米妮转瞬五颜六色。
咚!
咚咚!
锤门声是从大门外头传来。
童泽拾起床下的白熊布偶夹在臂弯,猫着身子过去,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咚——
咚——
她到鞋柜边时喊了一声。
“谁啊!”
外头的人停止了擂门。
她吞了一口发抖的唾沫,踮脚,第二次声音放轻了些:
“谁啊?”
猫眼里,一个穿机械厂厂服的男人拎着塑料袋,低头在擦眼睛。
“我。”
童建东抬起头。
“赶紧开门。”
“哦。”
童泽松了口气,是爸爸,门沿着门轴转开,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扔下门把手从鞋柜拿出拖鞋丢在地垫边。
“这么晚,我以为你今天下班直接去舞厅了。”
她踩着塑料拖鞋啪蹋啪蹋回客厅,将白熊布偶放在三人老式木头沙发的正中间,门边的童建东气闷地撩了一撩金属链子,别了脚跟,皮鞋听话的歪到一边。
“我都跟你讲了多少遍了?你怎么总是讲不听?你自己在家要把它挂上!”
居州电视台已经开始转播中央一套的新闻联播,童泽关了电视机。
“你明天早上回来就能看到我挂上了。”
她将遥控器丢在木头沙发上,转过脖子,外头的天是最后的傍晚,还可以看清阳台里那把藤椅子棕黄色的浓淡程度。
“白天又没事,哪里会有坏人。”
童建东径直去了餐厅,脱下敞开着的绣着居州第二机械厂字样的水泥色短袖衬衫,露出胸前洇湿一块的白背心,开始布置晚餐。
“你赶紧洗手去。”
“哦。”
童泽走近餐桌,斜瞥了一眼上头的塑料袋。
“又是这些,我不想吃。”
“不吃就饿着。”
“哦。”
她饿着去洗手了。
卫生间里,她撒闷气似的用力打圈搓手,突然浑身一顿,触感不对,以撞见鬼缓缓回头的速度揉了一揉指腹。
垂下视线,满手黏糊糊的黑芝麻色,是洗发露。
手失了神,眼睛也走了神。
水流的透明色渐渐扩满视野,薄膜似的泪水也扩满了视野。
两种水叠在一起变成了雾。
方凳上的女儿倒着脑袋,将一头长长的黑发浸在脸盆里,听见妈妈一边揉搓洗发露出泡,一边抱怨的声音也被揉搓的动作弄晃了。
妈妈每次都会没好气地问女儿,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才可以像隔壁的大姐姐一样自己洗头发,可是女儿头发越长越长,妈妈也不带女儿去理发屋,只是把洗头时会用到的护发素越买越贵。
童泽张开五指,插到长发里抓了一抓,像在头发里找着妈妈帮她洗头发的手要去牵起来。
阴凉的洗发露像一条黑蟾蜍爬上了干燥的头发。
她清了清神,将水龙头向上扳到最大,洗干净头发后,按对塑料瓶子取洗手液,格叽格叽搓着洗手。
湿发晃得耳廓一凉一凉。
她两手没空,晃着身子,一次次将那束湿重的发甩到身后去,它们一次次从背后垂回身前,它们太长了。
童泽没发觉童建东已走近卫生间。
而童建东走近后,也没发觉童泽已从镜子旁的窄壁柜里翻出了叶琴的修眉剪刀。
修眉剪刀开口小,拇指被剪刀指圈咯得发痛,她也只绞下了那束筷子粗的湿发,妈妈的修眉剪刀就像厨房里半年没人用过的菜刀一样变钝。
童建东看见了她在做什么。
“外婆上午,来过家里了,是吧?”
“嗯,”
“八点多来的,和以前一样拿了我妈的东西就走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外婆来的时候我在睡,门她自己开的,”
童泽把修眉剪刀收进柜子。
“孟百易跟我说女孩子头发太长会长不高,自己剪剪太麻烦了,我明天就去理发店剪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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