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我不是外人（2/2）

八九岁时第一次听见这个，觉得夫子这想法新奇又古怪，若给阿耶听见了，一定骂他大逆不道，可等他年岁渐长，才发觉夫子的一言一行，看似惊世骇俗，实则都大有深意，值得人用一生去参悟。

王羡从小学的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乍然听了这个，吓的腾地从胡凳上站起身，连连摆手：“夫子言重，夫子同学生说笑的吧？夫子怎么会有错，夫子便是有了错处，也轮不着学生当夫子一个赔礼，夫子这样子……”

她一句话没说完，把这句夫子念叨了六七遍。

崔长陵脑袋嗡嗡的响：“我说你什么了吗？你别聒噪，吵得我头疼，安生坐下说你的后话。”

她看看脚边的胡凳，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崔长陵脑袋就响的更厉害了，尽可能的把语调平缓下来，语气显得柔和又可亲：“咱们虽是名义上的师徒，可我不爱拿规矩拘束人，我要是生气了，也会堂堂正正告诉你，我恼了你，可我要说没生气，那就实实在在是觉得没什么。我不知你从前在家中时，你阿娘是如何带的你，你阿耶又是如何纵的你，可看看你两个亲兄……”

再说多，就是编排人家家里人，他要说的虽然都是事实，可就怕他一根筋要生气，于是改了话题：“好好的郎君养的吞吐又忸怩，像个心思单纯的小娘子。你昨天要是这样见的郗三郎，那也不要怪人家拿这个调侃你了。”

王羡叫吓的不轻，大手大脚的就往胡凳上坐，好像是要向他证明，自己粗鲁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女郎。

崔长陵看着却只想发笑，觉得他孩子气，可透着那么一股子可爱劲儿。

他这些年不常在家中住，底下的弟弟们见了他，没有敢凑上来亲近的，多少都带着生疏和客气，其实是打心眼里害怕他，唯独是那个胞妹，时不时来闹上一闹，可他又觉得她活泼的太过了头，叫人恁的厌烦，可爱是从没有过的。

越想越觉得古怪，崔长陵从她身上挪开视线：“我听你大兄说了你小时候的事，难养这事儿谁也说不好，你爷娘仔细些无可厚非，可你现在大了，进了我府中，入了我门下，就要渐次改了，知道吗？有什么事就大大方方的同我讲，我是你夫子，不是外人，你不要又是怕拖累我，又是怕麻烦我，记住了没有？”

她点头说记住了，想着他还惦记先前的事，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夫子觉得，士族庶族与寒门，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呢？”

“你倒好有意思，是我先问你的，你反倒又把问题丢会给了我吗？”他还是忍不住看她，那张脸太俊俏，放眼建康城也少有人能及得过她，美好的事物他一向都欣赏，更不要说这样活生生一个人。

王羡想吐舌，生生忍住：“那我觉得，最大的区别，就是身份贵重。可怎么才算身份贵重呢？”

她也没有要崔长陵回答她，反倒自问自答起来：“就像是我，亮明了我太原王氏小郎君的身份，玉堂春有什么好的物什，全都能够供我挑选。再比如我七兄，分明小小年纪，还未足以供职在朝，却已经收了三把麈尾在家中。夫子觉得，若是寻常庶族门户的郎君，办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