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七十三(2/2)
突然抱住对方说完对不起后再一刀贯穿对方的胸膛?
我就这样瞎想了一会,很快便镇定了下来,将双手伸到他背后,也缓缓地环住了他还未完全长开、在我面前显得略微有些瘦小的身体。季无道身上仍带着血气,他微微地发着颤,过了一刻,才慢慢地放下了原本用力按在我背上的手。
难不成他把我师父杀了?这个念头在我心中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消散了。他不是这种人,武功又不如我师父,更不可能在杀了我师父后,还回来对我说这一声对不起。
他这番动静并不小,晓知白也被惊醒了。
等屋中的灯盏被点亮后,季无道便轻轻地按下了我环着他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又变回了那块没有生气的寒冰。
先开口的是晓知白,他怔愣了一会,才对季无道说:“你这一身血是从哪来的?”
季无道语气缓慢道:“跟着席先生去看后山的荒坟……回来时遇上了野猪。”
山上野猪这么多的吗?为什么我上山这么多年都没遇见过??
我暂且信了他的话,把我没在山上见到野猪归结为我运气好的缘故。
晓知白说:“你一个人动的手?”
无道弟弟默了会,答道:“席先生说这是磨砺。”
他语气如常,身上那种疏离的冰冷也渐渐消散了,好像方才发生的事都是我的错觉。
那他又有何事是对不起我的呢?
我问:“你要看的东西,已经看到了么?”
季无道没有出声,但以我对他的了解来讲,他这个反应便是默认的意思了。
门外风声渐大,连带着院中的草木一起簌簌作响,又过了些时候,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入秋以后,夜里无风时也凉的很,我将开着的窗板拉拢了起来,以免床铺被泼进来的雨水打湿。秋虫的叫声被这渐响的雨声掩了过去,泥土的腥味在空中翻涌起来,夹带着残花的余香。
我挪出了空位,让晓知白他们二人都坐上我的床后,才继续对季无道说:“这几日兴许都会下雨,你等雨过后再走罢。”
他坐在我身旁,手臂似乎还在微微发颤,我想他又不像害怕的模样,那应当就是被冷到了。我将原本自己裹着的被子一下抖在了他身上,把他裹得只剩个脸在外面后,道:“我知寒毒不解,你便还会觉得冷;但裹着被子,应当会暖和些罢?”
好歹也是我用体温暖过的,就算是杯水车薪,也有杯水之用啊。
“我身上还有血,会……”季无道话未说完,我就帮他把身下压着的被子也掖好了,成功将他裹成了个粽子。
我说:“沾些血怕甚么,别屋还有被子,我再抱来一床便是。”
晓知白默默地下了床,将他的被子也抱了上来,双手一抖,便将这床厚实的棉被披在了我身上。他也靠在我身旁盘腿坐了下来,道:“你师父对发烧着凉这种小病常常是不屑于看的,你也注意些身体吧。”
我掀开被子,把他也裹紧这一大床被子里,伸手搂住他的肩,说:“够义气。”
晓知白说:“嗷啊。”
季无道单独裹着我的被子坐了会,突然说:“晓兄,你真的很像狗。”
晓知白道:“什么?”
季无道学他:“嗷啊。”
晓知白从被子中探出手去打他,一击即中,把裹着粽子的无道弟弟推倒在了床上,说:“你才像狗。”
无道弟弟被我裹得实在扎实,手脚都不好动弹,一时间爬不起来,只好躺在床上闷笑。
我说:“说你像狗也不是骂人的话罢?若是我下山了,我也想养一只狗。”
就是当导盲犬用的那种巨型汪汪,我还可以给它顺毛的那种。
总而言之,我还是蛮喜欢狗的。
晓知白又道:“嗷啊。”
我说:“但没有狗是像你这样叫的罢?”
晓知白默然。
他实在太上道了,别人说他狗,他就真的会认真地重新学一遍狗叫。我心道也许他的小名就叫二狗罢,为人确实很有当狗的天分。
等我在心里笑完后,晓知白才正经起来,绕过我对季无道说:“你帮他们动手,虽是在磨砺你自己,但……你也毕竟是人,不是真的在高温烈火下锻成的刀剑,能不替他人动手时,你便不要再答应了吧。”
剑本身是无意识的,它被锻出来,多半的意义都是为了替持剑之人杀人。出鞘便要见血,它没有杀人的意识,但因它是为此目的而锻造出的,杀生于它而言,是一生存在的意义、不得不去做的事。
我没有出声,安静地等着季无道的回答。
无道弟弟说:“我只是……”
他忽然不再说下去,连笑也不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