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疯魔(1/2)
叶文熙在医院里呆了一个礼拜,虚惊一场性命无虞,心平气顺了没两天,他又受了刺激,金钰霖回来了,风光无限的回来了,听说他是好几个招商局和洋行的大股东,就连手下的喽啰都是矿场的大把头。他的风光与叶文熙无关,他唯独要关心那个气人东西。
叶文熙等着叶文锦登门造访,炫耀他当初的抉择多么正确。焦灼了三天,没有一点儿动静,倒像是自己等着他垂怜施舍,叶文熙忍无可忍,准备去自取其辱。
叶梵生是个闷楞性子地夯货,平时和别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今认识了梁惺公,他三天两头往曼妮家里跑。他不在家,叶文熙也打算出门,可还没等他走出家门,金钰霖找上门来了。
金钰霖许久不曾见叶文熙,光阴荏苒,静水流深,仿佛昨日他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瞬间就长高了个子、宽厚了肩膀,自己随之年华不复。
叶文熙拄着拐杖站在阶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门房把金钰霖引进来,确定他身后再没有第二个人,叶文熙倍感失落。
不速之客也是客,下人斟了茶。金钰霖在四月春暖里脱了马褂,温茶一口足矣,客厅里只有这二人,一切又都是知根知底,平素里的温厚可亲,“文熙,别来无恙。”
在金钰霖眼里,叶文熙只是笑,他的笑软绵而没有力道,宛如一幅简单的工笔画,一笔一笔细细勾描,一双眼睛在浓密睫毛地掩映下,却是浓墨重彩地美,只是美,美成了花红柳绿的艳阳天,只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久违。”
叶文熙并不曾笑,他对金钰霖笑不起来,他已然知晓这是什么人,此人嘴上如糖似蜜,心肠如鬼似蜮,他狠毒,他狠毒的不露声色就把自己的一切悉数夺走。
金钰霖十指松松地交握,双肘抵在膝盖上,目光落在叶文熙的腿上,“你的腿还好吗?”
叶文熙淡漠说道,“钰霖兄此来所谓何意?倘若是为了关心我,大可不必。”
身体在客厅里坐着,心意却被人拒之门外,看来想和他叙旧也是没门的事情,大概需得说些他感兴趣的。金钰霖坐直身体,慢慢说道,“文熙,小叶他……没了……”
一股麻意从两肋蔓延到腋下,随即在胸腔汇合让人胸口一紧,叶文熙并不相信,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会为之颤栗,“你向来谎话连篇,你说的话我再不会相信半句。你告诉他没有必要遮遮掩掩,他是他、我是我,他执意跟着你,我不会死皮赖脸的纠缠不休。”
叶文熙站起身上楼去了,不耐烦地说,“好了你走吧,眼不见心不烦,我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气。”
金钰霖扶膝站起来,他知道不该说让他伤心的话,可是这样悖德的结合,对谁都是不祥的,“文熙,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要骗你,小叶是自愿跟我走的,我还来骗你做什么?去年回来的时候台风刮的烈,又正遇上海蛇缠船产卵,小叶不慎被咬了一口,蟾酥以毒攻毒都没能救回来,尸首也溃烂到无处可存。”
金钰霖说的是实情,他回来的路上确实遭了灾祸,九死一生,只是死的不是叶文锦,而是同行的一个伙计,那伙计死状极惨,最后手足溃烂全身黑紫被丢进海里。因是亲眼所见,他的谎言并无疑处,他有时也在庆幸,万一叶文锦上了船,会不会遭逢不测?
叶文熙的背影僵住了,半晌他的手掌重重地拍上阑干,踏着沉重的步子往楼上去。
金钰霖看他脚下生虚,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要跌倒,连忙跟上去,也不曾扶他,只是立在他身侧,他如果要跌倒,倒在自己怀里就好,不要再倒在地上。
叶文熙魂不守舍推开洗浴室的门,拧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捧又一捧的水,妄想冲洗掉那些眼泪和自己的混沌,他想自己大概是在做梦。
他确定自己是在做梦,金钰霖怎么会安然无恙出现在他面前呢?苏其正在抓他,他不能随心所欲独善其身。对,他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要让自己赶紧清醒过来。
水流哗啦啦地冲刷着,然后他突然捂着脸一动不动,岳伐王给他来过信,彼时苏其正忙着发兵南讨扩充势力范围,所以金钰霖这只过街老鼠光明正大地蹦进来了,带着污浊和恶心让他想躲避。
他在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经历过无数的伤心,可无论怎么痛苦难过,最终都会熬过去的。只有叶文锦离开那次,他彻底颓败,再无翻身之地。这次真的让人绝望了,谁来和他斗,谁来气他啊。他把整颗脑袋低下去,让水流肆意地冲刷,头皮冰凉到发懵,手指伸进去却能感觉到温热,他有些昏沉了。
金钰霖拧上了水龙头,拿毛巾搭在他头上,“别犯傻,小心着凉。”
叶文熙有些耳鸣,他在说什么?叶文熙直起身往屋外走去,他要去找叶梵生,问问这是不是真的。天还很亮堂,眼前却是稀薄的黑,他不小心撞上了门口的铁质挂衣钩,磕破了头皮,疼的很清楚,是清楚的。
他忘了拿拐杖,好在卧室离这里不远,他推门进去并未发现叶梵生的身影,这才想起清晨他已经出门了,叶文熙有些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要出门?
外面那么多人,不知道哪个就是恶人,他为什么要出门啊?为什么要出门?因为什么?他再也想不起叶梵生出门的理由。
叶文熙坐在床边,身体不受控制歪躺下去,湿漉漉的头发沾湿了枕巾,双臂伸展,双腿顺着床沿拖在地上,胳膊腿儿东一撇西一撇,像一只脱了关节的大虫子,身体在慢慢下滑。他摔到地上,继而像个小孩子,疲惫而委屈地躺在地毯上。
金钰霖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他该痛苦的大哭一场,自己才可以趁虚而入,水到渠成地安慰一番。
金钰霖从地上托抱起他放到床上,温柔地擦拭他的头发,叶文熙没有反抗推拒,只是呆愣地看着金钰霖的面孔,好漂亮的一张魔鬼面具,实在是美丽的罪恶,吸噬了叶文锦的魂魄。
金钰霖享受这样的凝视,此刻叶文熙的眼神单纯清澈,没有憎恶也没有愤懑,他垂头缓缓凑近,闻到一股初见的气息,枕头底下的香囊,无论多少年都是一个味道,他也依旧是那个天赐的花美郎。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