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1/2）

严江麟出身名门，自幼习武，十五岁随父参军，击退边外异族乱党，一战成名。随后屡立战功，成为皇城内外妇孺皆知的少将军。那年春，皇城内动荡不已，政界风云跌宕，在天子脚下的王土中心搅起一个又一个的危殆旋涡。

严家自然被各方势力盯上，其中层层叠叠的关系，掺杂了太多利益与企图。在某种势力的推动下，严家莫名被人扣上了谋逆之罪，天子多疑，为防严家功高盖主，便默许着这一切。

最后在灵佑山顶，一起征战多年的麾下之兵突然叛变，将他逼退到绝境。严江麟哪里肯妥协认罪，他孤傲桀骜，凭着激愤的狠劲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在山崖边纵身一跃，宁粉身碎骨也不屈从。

当他昏昏沉沉躺在湖边，有个声音不断在耳畔响起，提醒着他失去的一切及所受的屈辱。

“你父母早已入狱，问斩只是迟早的事，不但如此，严氏族人全部受累，贬为奴役，流放塞外……只有妻儿完好无恙，可他们选择了比死还毫无尊严的路，最先背叛了你，就算这样，你心中也没有半点怨言吗？”

严江麟紧闭双眼，气息渐渐急促，他仿佛在重新经历跳崖。有双手正推着他，带着他往绝处高空而去。

“你已是一无所有之人，可他们！那些把你害得家破人亡的奸佞狂徒，在家中酣睡畅饮，扶手称快，怎叫人甘心？！赫赫有名屡建战功的少将，落得这般田地，真是可笑至极！若就这么死了，那些人才便高枕无忧，所以你不能死，要想复仇，想卷土重来，让那些小人尝尝同等痛苦，就必须活下去……我可以帮你，帮你把他们全部——”

怒意在体内极速流转，鼓胀，快要冲破胸腔时，一点冰凉突然出现在额头，像是拉住了正不断往下坠落的身体，让严江麟猛地清醒过来。

引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秀逸的脸，眼头圆润，眼尾细长，淳厚中带了几分散漫。

“你终于醒了。”对方一袭白衣，头发用木簪在脑后简单挽成髻，不似山野村民。他毫不费力抽出被严江麟抓住的手，从对方额头上拿起一块石头：“刚才差点着了妖王的道。”

严江麟皱眉，并未动身，躺在地上打量男子良久才开口：“你是……咳咳……”

“你受伤了，不必勉强。”男子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的竹篓里翻出草药和白条，“我叫叶启岚，方才采药路过，见妖气浮动，便过来看看。之前和你说话的人不是我，是妖王，他用音域牵魂引出你的不平，当怨气冲天的时候，然后便可以吞噬你的魂魄，取而代之。”

严江麟还是用打量的目光盯着叶启岚，神情不善，似乎在质疑他话里的可信度。

叶启岚全然不在意，也好似没发觉对方的目光，专注为严江麟敷上草药，“你伤的很重，还好落下来的地方是捧月潭，否则性命堪忧。”

就这样看着他敷药包扎，手法娴熟利落，严江麟猜测是哪位不出世的医者，可又听叶启岚刚才说什么妖王、魂魄之类的词，莫非是驱邪行道的天师？若是天师，眼前男子的年龄与自己相仿，未免过于年轻。

“好了，试试能不能站起来。”经过半天忙碌，叶启岚终于抬起头，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滴。“我扶你，小心点。”

严江麟微微侧头，看到对方谨慎搀扶自己的手臂，默不作声顺着叶启岚的力量站起来。由于他身体虚弱，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伤口，所以起身的过程并不顺利，好在叶启岚也是习武之人，不动声色渡过内力，再将一半重量承到搀扶的手上，这才让严江麟由躺为立。

“可以走吗？”叶启岚转过头，关切地望着他。

严江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行走，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一只手搭在叶启岚肩膀上，愣在原地。

“你先跨左脚吧。”叶启岚低着头看了半晌，突然冒出来这一句。

严江麟奇怪地看向他。

叶启岚笑道：“这样好走一点。”

只见右边的泥土湿润，踩上去可能会软塌，造成身体失衡。叶启岚的细心让严江麟微微讶异，他更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好。

面上毫无表情，严江麟绷着嘴角，抬起左脚往前踏出一步。

叶启岚也伸出左脚：“就这样慢慢走，很快就到了。”

到了？他要带我去哪里？严江麟身披残甲，不难看出是军中之士，这人主动表明身份，还不由分说带路，究竟是单纯想邀功讨赏，还是别有隐情。

严江麟脑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被自己打消。了，到了这个地步，险境和生路都不重要，他本就是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的人，连生死都无所畏惧，还有什么好疑虑的？

于是，在身份不明的叶启岚的搀扶下，他一步一顿地走向谷中幽深处。

正是三月，天高云淡，和煦春光倾照在谷中这片宁静的世外之地，让他觉得之前一切仿佛前尘往事，只有此时相伴的花团锦簇，绿意盎然才最为真切。

屋前的梨花吸引了严江麟的目光，那一朵朵纯白互相紧靠，以微微上扬的趋势绽放身姿，简单纯粹，与暮星谷所带来的感受一致。梨花树旁，白衣男子收剑而立，他把桃木剑放到石桌上，拿起一盏热茶放到唇边。

这是叶启岚每次练完剑的习惯，严江麟在窗边看过很多次。在这里住下已有一个月，伤势日渐好转的过程中，他对叶启岚的了解也清晰许多，驱魔龙族的天师身份，比自己长三岁的年龄，隐居在此的原因……以及同在一个屋檐下才能看得到的生活习性。

累积至此，原本怀疑对方的严江麟终于拿掉戒心，倒不是叶启岚每日的悉心照料感化所致，而且是因为他发现，叶启岚是个简单易懂的人。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但处事风格颇为直白单一，那些人情世故迂回变通完全不会，一点都不像独自在各个地域生活过的人。

好在叶启岚心性冷淡，话也不多，再加上天师这种擅长道法异术的身份，想来在大多数人眼里便成了超凡脱俗。若不是朝夕相处，的确很难察觉此人的真实一面。

叶启岚放下茶盏，似乎感受有人在注视自己，他抬起头望过来，见严江麟正站在栏边，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明媚阳光下，他背后的梨花被风吹得轻轻颤动，好似自身光芒一般，耀眼却不失温柔。

严江麟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移开视线。他以为叶启岚会和以前一样，坐在石桌旁看书，谁知对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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