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2)
九
卡登宣布她的沙龙重新开张,这阵子四处周旋,为人拉拢,十足费心,格外地忙碌。她的女朋友珍妮在国内的公演结束,就回了法国。过了不久,那边传来珍妮与剧团男首席订婚的消息,也没有听见说她怎样难过。这天她打电话给我,非要我放下公司的事去一趟不可。她那小公馆位于在西圆环附近的一条路上,三层楼高,外墙贴了白的小方块磁砖,年份久远的房子。
外面雕花的铁门半开,旁边墙上一盏红纱宫灯下挂了门牌:崔公馆。我按了电铃,等了一会儿,里面屋子的门打开,走出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她笑盈盈地道:“叶先生。”
这是卡登新请的助理蒙妮卡。她领我进去,就听见客厅一阵谈笑声。在沙发那头坐了几个青年男女,另一边窗台前也有人。有的认识,对上眼睛,并不特地招呼,就点了一个头。穿过这几拨的人,跨出一道门,后面天井下的小花园大树下,围坐着好几个女孩子。
卡登就坐在中间一张铺了绒毯的藤椅上,身上又披着一件白毛皮蓬松短大衣,在里面一袭青色缎面的衣裙,那衣料柔软,服贴着她的身体,脚下倒踩着一双头尖尖的漆皮红高跟鞋。那黑头发松软的挽在一侧肩膀,面庞肌肤雪白,涂着雾红的唇膏。她看上去也那样轻飘飘,雾蒙蒙似的,似乎随时会随风远去。在她旁边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都在看她,她好像没有感觉,就专注地看着场中高谈阔论的女士。
蒙妮卡上前在她耳边轻悄悄地说话,她立刻转头看来,就挥挥手,一面起身走来。她笑着一把挽住我的手臂,带着我走开:“你来的时间太好了,正赶上喝茶,”
我感到背后一道道的目光,去看了一眼,花园里的那堆女孩子们个个惆怅似的。我回头,笑道:“我好像打扰你们了。”
卡登引我走进室内,神气愉快:“倒没有。不过她们也一定会恨你把我从她们身边带走。”
我笑道:“我很愿意使她们恨我。”
卡登笑呵呵起来。她忽左右看看:“只有你来?我以为你会找他一块来。”
我笑了一声,道:“这时间他要上班。”
卡登道:“那你不用上班?”
我道:“你要我来,无论如何我必须来,其他不重要。”
卡登笑道:“嘴巴真甜。”又惋惜:“我倒很想和你男朋友聊聊天,上次远远地看,不知道近看是不是更好看?”
我微微一笑:“当然。”就告诉她:“会有机会的,他这个月比较忙。”
过去一个礼拜,檀谊沉诊所的事自不会减少,还又收了三个新的病人,之前他任职的大学医院的精神科部门主任拜托他收下。我会知道,倒不是因为檀谊沉与我谈起来,是诊所的汤小姐说出来的。我原以为是邵正来拜托的,汤小姐认得邵正的人,就摇头,说是一个中等年纪的女人,她听见檀谊沉称对方林主任。
那位林主任似乎也是诊所里新来的兼职医师的老师。这兼职的医师是个女孩子,姓柯,蔡至谖找过来的。大概为了下个月更快分担檀谊沉手头的病人,现在她一个礼拜会来一天,与檀谊沉一块看诊。
昨天傍晚,我到诊所去接檀谊沉吃饭,就见到那位柯医师。下午门诊早已经结束,病人也走光了,她还留住檀谊沉在诊间谈话,半天才出来。这一回想,我又不满起来,因她的缘故,使我和檀谊沉吃饭的时间短少了半小时。吃完饭,他马上就回去诊所,继续为晚上的病人看病。
卡登拉着我一块在靠窗的一张沙发坐下。面前的小圆桌上已经摆好了茶水点心。她握了握我的手,把我看了看,那对迷蒙的眼睛里流露几分关心:“怎么样?”
我不解:“什么怎么样?”
卡登道:“上次我们在电话里谈过的事。后来怎样了?”
简直纳罕,她竟记得。我笑道:“我才要问问你怎么样了。”
卡登松开我的手,眨眨眼睛:“我有什么事?”就歪着头,似乎想了想:“哦,是珍妮的事情。没有什么,我拥有她的爱,她的灵魂。这不会影响我们。”
我便不多问了。倒是她又问了我一次前面的问题,我耸了一耸肩膀:“没有怎样,已经和好了。”
卡登追问:“之后呢?”一面给她自己和我倒茶。
她端起茶杯,目光透过腾腾的热气投来,万分专注似的。就算我与她之间从没有秘密,她向来作风又大胆的人,我也不拘泥,可是要在她面前谈论我房`事的不和谐,不免也有点不自在。我咳了声,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含糊地说:“也没什么。”
卡登往后靠在椅背上,两手捧住杯子。她道:“后来我帮你想了想,会不会他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事,使他对亲密关系的建立有点排斥?他一直维持单身是不是?”
她推想的与我的怀疑不谋而合,除了一点。我道:“他并不是一直单身,咳,根据我旁敲侧击,在我之前,他应该有过交往的人。”
除去邵正,至少也有过一个。
檀谊沉从没有短过追求他的人。照着他的脾气,与他没有特殊关系,又不讨厌的人,好像邵正那么当面表白,总也会有几个。当然谁与谁遇见之前,会没有过几段?十分普通的事。譬如我,都是公开的,稍一打听也会晓得。我们之间没有提过这方面的话题,他彷佛也一直不感兴趣。本来我也并没有想去挖掘檀谊沉以往的恋爱,有一天我到他那边去,在他书房的桌子一迭书本下发现几张照片,有团体合照,两三个人一块拍的也有,他的独照,以及三四张的他和同一个人的合照,都在国内同个地点拍的。我随口问问,他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有印象。
当时他拿起来看半天,才道:“这是刚进大学医院上班的时候。这是部门出游。”就放回桌上。
我看了看那张团体照,一眼就找到他的位子。他站在最左边,与现在的变化不大,然而是接近三十岁的他,比我现在的年龄小,我不**住许久。……在他右边的倒不是邵正,是个卷头发的男青年,笑的非常开怀。我又看了其他照片,都有那一位。两人的合照里面也是他。当下我想了想,问道:“这是谁?”
檀谊沉掉过来看了一眼,道:“在那时候的一个实习医师。”
那答复的口气也没有不同,又好像有哪里不对。我又说:“你们关系应该不错,不然你和他拍照。”
檀谊沉道:“照相机是他带过去的,他跟其他人也拍了不少照片。照片冲洗出来,他给每个合拍的人送了一份。”
我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他毕业了之后去哪里做事?”
檀谊沉翻着一本医学期刊,答道:“西围医院。”
他想也没想就答出来,要是没有联络,又或者过去没有半点交情,怎样会清楚?我便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檀谊沉抬头,把我看住。我十分镇静,道:“西围那个地方虽属于本市,可十分偏远,几乎可算山区,交通不便,想不到还有人愿意过去服务,我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檀谊沉淡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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