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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盲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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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金陵上空总是乌云满满,压得极低,想来是冬雨来了。

王竹石的右腿疼得厉害,被刀子切骨一样的刺痛,一阵疼过一阵,让他额角冒汗,背上发冷。

阿九在王竹石的房间里摆上了火盆,貂裘大氅一件一件地往王竹石身上盖。

“大人,”阿九低着头,抬着眼皮看着王竹石的下巴,“还是冷吗?”

王竹石的呼吸声很重,他眼皮沉沉,道:“背上冷。你去取些酒来,找桑阿婆就行,她知道给什么酒。”

阿九应了声,低着头出去了。

王竹石一人半躺在榻上,他最近睡得多、却浅,加上旧疾缠身、多闻多思,原本就蜡黄的脸越发显得清瘦、眼窝深深。

他还不能躺下,不论是朝堂还是乡野,都有太多事情要他处理;他在南京的势力并不雄厚,还要他多费心关注。

人一疲累,就容易回想往事,大部分都是不太好的往事。

或许是早些时候在梅二郎身旁守得太久了些,王竹石现在还能嗅到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那是比疾病缠身更让人头疼的东西,是不可回想的记忆。

王竹石深深地皱起眉来。

“阿九,”他唤道,“燃香。”

门外没有人应声。

王竹石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让他取酒去了。

啊……王竹石心里叹道,看来还是需要再招个小厮了。

陆琅却在此刻敲了门,“你要燃香吗,我进来了。”

王竹石还未坐正,陆琅就进门了,他还是那身玄色衣,只是眼神锐利了,不再有那分令王竹石放下戒心的木讷乖巧。

他是头狼,而非家犬。

陆琅轻车熟路地弯腰拾起铁夹子,挑了块香块丢了进去。

大约还是天太寒了,火烧不旺。陆琅便半蹲在旁边吹。

王竹石就这样看着他。

陆琅吹了十几下,看着香炉说道:“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变得十恶不赦了?”

王竹石看着那张侧脸,那是一张刚毅的、却还带着稚气的少年脸庞。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算得上十恶不赦?”王竹石轻声问道。

檀香味浓了,适才紧紧缠绕着王竹石的血腥气味终于是散了。

陆琅就这样坐在地上,“我不知道。大概是我这样的。”

王竹石便笑了,“你明明之前还理直气壮地跟我讲你没错。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陆琅站起身来,往外走,“一念之差而已。”他只是恍然间觉得,梅二郎对他伸出手的模样令他感到熟悉,竟有些像阿骨尔对他伸出手时的样子。

“你若是觉得愧疚,待他醒来给他道歉。”

陆琅已经走到了门口,“有用吗?”

“若是有这个心,便是有用的。”

“是吗?”

王竹石却转口道:“先前你问我,家是什么。”

陆琅扭头看向他。

“你是看见了什么吧?要么就是听说了什么。”

陆琅道:“你说我们每个人都有家,可我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

“那你现在找着了吗?”

“会找到的。”陆琅说完就走了。

王竹石斜斜地坐着,定定地看着那只香炉。

阿九回来时,王竹石已经靠着软枕睡得沉了。

阿九替他紧了紧被褥,将酒放在小桌上,悄声退下了。

——

夜色深了,像是曳的一笔墨,没有月光。

陆琅躺在榻上,他两眼望着上方,耳旁是风雪沙沙作响之声。

自从来到南京,他就时常回忆起旧事。里头大部分是市井喧闹与狂风黄沙,一个来自大楚,一个来自北戎,但对他而言,两个都是他的家。

人呐,还是少记些东西为好。很多困惑都是因思这想那导致的。

陆琅忽而听见了些微声响。

王竹石不喜深夜有动静,所以所有家仆都很早歇息了,本不应该有任何声响。

那声音像是一个瘸子在长廊上拖动着双腿,正蚕一样地往陆琅房间的方向走来。

是梅二郎。

陆琅还是躺在,右手却已然攥住了一把匕首。

梅二郎似乎以为他睡了,站在门口没有敲门。

陆琅等着,呼吸变得绵长。

随后门外传来了梅二郎“啊啊”的声音,但是很轻,怕真的叫醒人一样,且声音也沙哑得难听,像是磨石斧的噪音。

他叫了两声后又没了声响,只听一连串琐碎细小的动作声。

陆琅隐约看见门外的人影矮了下去——他大约是趴在地上写字。

陆琅一双眼睛瞪大了。脑子里瞬时想了多个念头。

他是来揭穿自己身份的吗?若真的是,为何要来自己的房门口写?

若不是,那他正在写的又是什么?跟自己有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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