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啃咬(1/2)
诏书一下,全天下都乱了,可唯独王竹石不乱。他还是那副模样,气定神闲、临危不乱,还真如一株青竹。
张放看不过去,他急王竹石那为生民立命的心愿,也急他那为人所负也心甘情愿的脾性。
他损他:“你倒是一心向天下了,可这不,天下不稀罕你那点心愿。”
王竹石脸上仍有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也有着一股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劲儿,他那余光去瞧他,像是习惯了张放这讽他的腔调,“我欣赏曹丞相,但我却成不了他。”
张放听不得他这话,气了,也气笑了,“那你成了谁?”
王竹石知晓他担忧自己,便朝他笑了,温和且带着安抚人的意思,“我成了我自己,这样不好吗?”
张放还果真被他安抚了,他自小到大都看得起王竹石这个人,却最烦他一心向天下的心思,活像个苦行僧,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菩萨转世,割肉喂鹰、舍身喂虎,普度众生来了。但一听王竹石说他成了他自己,张放便又气不起来了。
他胸怀广阔是好事,他为政清廉也是好事,他能做一个好官,他没做错,他也不傻,错的、傻的是负他的人和天下。张放又释然了。天下大约就是在等这么一个不知死活的傻子,想以一己之力去改变些什么吧。
“你就当你的地藏菩萨去吧!”张放轻声哼他,转身走了。
王竹石看出他消气了,摇着头,垂下眼眸去看地图了。
他在看各个去太仓的路线,他必须得考虑周全,这最后一批人马至关重要,江南的雨季将来,若是真的发生洪涝,官仓大约是真的不开,那这一片的黎民便全部仰仗自己这个私仓了。
王竹石眼睛又凉又酸,他那笔尖在空中粗粗比了几条路,眼睛却酸胀得留下泪来,一片模糊之中,他一眼瞧见了一条道儿……
——
王竹石浑浑噩噩地做着噩梦,他梦见了小时候的陆琅,梦见了十年前的米崇,梦见了苏尚书……他梦着爱恨别离、也梦着刀光剑影,他恍恍惚惚记起苏尚书自刎前似乎在作画来着,但事变突然,那副画似乎就染了两笔墨,而后就跟作画人的生命一样,再没了下文。
苏玘那时候尚且年幼着,苏琨也就十来岁,哪怕王竹石与苏尚书自刎这件事儿关系不大,仍是心中怀有亏意。
王竹石于一片黑暗中醒来,背上、额上全是冷汗,一双手脚都冰得吓人,呼吸几乎都快断了。他一伸手,想去摸床沿上自己刻的东西,却一把摸到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并不多么细嫩,也不怎么宽厚,这只手骨骼明显,皮肤略觉粗糙,带着不少茧子,掌心热得教人心里舒坦,这是一只少年人的手掌。
“阿琅……”
王竹石哑着嗓子喊他。
陆琅却没有回答他,王竹石觉得困惑便支起身来,窗外有些许亮光,他瞧见了那一张硬挺又尚显稚嫩的脸庞,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传过来了,王竹石记得,在他记忆力陆琅总带着这么一股檀香,淡淡的、若隐若现的。
陆琅似乎在做什么梦,嘴里念着一两句话。他感受到王竹石那只冰冷的手,一把握住了,哪怕在梦里都想着去暖它。
王竹石觉得他这副模样可爱得紧,可唯独那眉宇间一股子的阴翳与戾气散不掉,分明长着一张少年脸庞,却活似一个苦大仇深的混账家伙。
陆琅的呼吸急促了两下,王竹石以为他要醒,结果陆琅低低地叫了一嗓子。
王竹石一下子就呆住了。
他那一双漂亮的杏眼瞪起来,一对眉头压下去了,方才才消下去的冷汗似又有冒出来的迹象。他犹犹豫豫了好半晌,才凑下身去,跟做贼似的。
王竹石把耳朵凑在陆琅嘴唇旁边。
陆琅果然还在念叨,可声音很低很低,那么轻又那么小,教王竹石听不清楚,不得不再凑近一些、再近一些。
王竹石耳朵也冰,他那么卖力地想去听清楚,一下把耳际擦在陆琅一对嘴唇之间了,他猛然被那不一样的温度给烫找了,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子把自己的头缩回去了。
哪怕只有一瞬间,王竹石听清楚了。
似乎是受了那只冷冰冰的耳朵的刺激,陆琅又说了一句梦话,被王竹石捕捉到了。
王竹石彻底愣住了。他有些麻钝,别说这双手、这双脚,就连这具身体都彻底凉透了,像是死去、凋零、枯亡了。
阿琅说了什么?
王竹石难得迟钝地想着。
那绝不是一句中原官话,那是、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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