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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颔霜髯不自惊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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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成帝正批折子,羡陶奉茶进来,小声道:“皇上英明,沈将军果然猫在马车上等着教训丘大人。”

“封了侯寻壑还是挨他欺负,啧。”成帝蘸蘸墨,埋头书写的同时问,“你有话就说吧。”

羡陶小心道:“奴才恐辱圣听。”被成帝白了一眼,羡陶赶忙说,“奴才听小太监说,沈将军跟丘公子的事在官员间私底下传开了。”

“你是想问真假?不然呢,你当沈越傻的,一品大员的官位送到嘴边不张口?”

“沈将军这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啊!”羡陶想了想,又道:“可丘大人他却提议沈将军留任京城。”

“寻壑清楚朝廷正是用人之时,怎敢跟朕抢沈越。说来真是笑话,历朝皇帝,莫不担心武将集权,然而朕最看重的沈将军,回来第一件事却是交虎符还兵权,甩烫手山芋似的。”

羡陶见砚台渐干,便上前加水磨墨,并道:“其实刚刚朝堂上奴才就奇怪,沈将军立了这么件大功,皇上怎么只字不提嘉奖。现在奴才明白了,把留任与否的决定权交给沈将军,这已是对沈将军最好的赏赐。”

“不,沈越要真敢撂担子不干,朕还是得严惩他,朝廷不是沈府,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沈府花厅。院中池塘结了厚厚一层冰,午间雪霁,几名孩童正在冰面上打雪仗。画舫小轩窗,沈越沈超相坐对饮。

“……子翀能担大任不假,但当年他力阻成帝迁都,皇上深感皇权为人牵制,因而新设了赵相为右丞相,让他和子翀相互掣肘。哎,过去是李相邬相,而今换成子相赵相,铁打的皇权,流水的党争。昔日我曾替子翀说过几句公道话,近日就有好事者挖出这陈年旧事,将我归为子党。兄长,过去你嫌我立场不坚、和稀泥,现在我被揠苗助长,成了有党有派的人。”沈超笑得甚是无奈,举杯一饮而尽。

沈越陪弟弟喝了一盅,才说:“嗯。暌违半年,皇上已今非昔比。帝王之威完全淬炼出来了。伴君如伴虎,今日进御书房一叙,叫我至今战兢,哎,摇情终日身处深宫,也不知如何了,择个时日咱们去看看她?”

沈超点头:“好。不过啊……我说了兄长莫伤神。皇帝是一国之君,皇上的后宫便是女人的政坛,众臣怎容得下咱们沈氏一家独大。因此,半年多时间,皇上已经纳了两名侧妃,其中赵相之女还怀上了龙嗣。哎,皇上和摇情情意甚笃,这个不假,可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被其他女人瓜分……想想就替我这妹子心疼。”

雪雁落足窗前,自在踏了会儿雪,旋即扑腾着翅膀又起飞了。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沈越笑笑,“阿超,你要累了,就致仕吧。人生到头,什么都带不走,四大皆空,只有自己才是实的。”

“不。”

沈越错愕,因沈超罕有反驳兄长的时候。只听沈超接着说:“酒后吐真言,哥,今日我斗胆跟你说一通心里话。自你南下、由我执掌沈家后,才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替沈府挡下多少风雨,我这散漫性子就是你惯出来的。而今你执意隐退,那就由我为兄长遮挡一回风雨吧,你跟……你跟阿鲤的路不好走,但只要阿鲤和你齐心,你们必能修成正果。”

“你!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沈越大惊,因为沈超在感情方面一向迟钝。

沈超看向窗外,似在托腮思考,又似在斟酌可否诉说,最终还是开了口:

“十二年前在南越行馆,第一眼见到你跟阿鲤,我就猜到后来的发展了。只是没有想到,你二人羁绊至今……”沈超收住语声,因他发现,兄长脸色的愀然不悦。

“呵,你不知道,今天御书房发生了什么。皇上留我在京为官,赵相附议。子翀了解寻壑,不顾风险站出来反对,并找借口让我南下。可丘寻壑这兔崽子!……”话到此处,沈越恨恨咬牙,骂道,“他竟然站到赵相一边,决意和我分开!”

听到此处,沈超忍俊不禁。沈越恼火:“笑甚!?”

沈超悠悠然给沈越斟酒,同时解释:

“过去六年来,兄长一心光复,其后事成,可仍旧囿于仇恨,无暇他顾。那时的兄长,躯体是活的,但不过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人心活着,对世间喜怒爱憎能真切体会,这人才算真正活着。刚刚看兄长对阿鲤爱极生恨,我开心得很。有血有肉,兄长真正走出来了。”

沈越不语。

沈超又道:“兄长当局者迷,没看透阿鲤退缩,正是出于对兄长的维护。兄长在滇南军中放出男妻戏言,一时间臆测纷纷,千里相传,生生把阿鲤揪出来,描成狐媚妖鬼。阿鲤进京数日,想必已有所耳闻。以我对阿鲤的了解,他此次力挺兄长留京,必是为了保住兄长声誉。”

“他们虽猜中了是阿鲤,可明明是我搬进了丘府!被诋毁的是我才对!”沈越怒不可遏。

“所以说兄长当局者迷啊。沈府百年世家,上至开国功勋,下至而今摇情的皇贵妃、兄长的抚远大将军、我这礼部尚书,再加上沈府遍布朝野的旁支门生……鲜花着锦的鼎盛世家,谁敢抵牾。世人最喜好十全十美的人物,兄长出挑优异,但却无心续弦、没能传代,可谓白璧微瑕,落人话柄。好事者为兄长圆说,便拿阿鲤作兄长的替罪羊。”

沈越一拳砸在桌上,五指松开时,青瓷酒盏已碎裂成片:“我的私事,轮得到旁人指手画脚!”转念一想,“阿鲤他……他真这么想?你怎么知道?”

“阿鲤和我多有相似,我俩的性子,都是越爱护、越想放手,就怕好物毁在自己手里。”沈超话里有话,沈越迟疑着问:“……你心爱的那物,你放手了?”

沈超颔首,将樽里余酿尽数倾入沈越杯中,平静道:“尘埃落定,不提了。兄长,听我一句劝,阿鲤对你情真意切,但他生性卑怯,多有畏缩。你二人若求长久,需得兄长主动一些,叫阿鲤明白,他值得你对他的万般好。”

一朝心锁开,百川汇入海。沈府外,晴空万里,天地高阔。

午间行人稀疏,沈越上马后,纵轡朝寻壑所在的行馆驰去。穿过东三街后,沈越掉转马头拐入小巷。银狮突然人立长啸,似是避开了什么东西,害得差点将沈越摔下马。

“怎么了?!”

四野阒然,无人回应,前方仅有一辆倒塌的板车,车上载的盆花倒了一地。沈越回首,才发现巷口雪隆起一垛,飘雪覆盖不及处,暴露出数块衣料。

“有人被雪埋了?!”

沈越跳马上前,扒拉些时,才从雪堆中挖出一半死老头儿。沈越赶紧将人背起,送到附近小医馆。

大夫告知,老人不容乐观。沈越放不下心,守着直到老人转危为安。

再度睁眼,老人茫茫然:“这是哪儿?我怎么?”

“老人家,你晕倒在路上,我恰好见着,就送到医馆来了……”

孰料沈越一语未完,老人挣起身跪在沈越面前:“这位恩公,我的钱都被一帮强盗抢了,现在我一无所有,拿什么还您药费啊!”

沈越安慰:“晚生家境还算宽裕,这些钱不用还了,您安心养着就好。”

老人木楞楞点了点头,倏然,又惶恐看向沈越:“恩公您可瞧见我那板车了?还……还有我那一车的花。老头子无儿无女,年尾就指望着把花卖出去换点铜板过年,哎。”

沈越答道:“原来那车是您的。你年纪大了,体力活干得吃力,要不这样,我出些银子,连花带车买下,这样您便可直接过年了。”

老人摆手摇头:“恩公心善,好意老头儿心领了。恩公有所不知,老头子这二十几年以来的生计,全仰仗这辆破车,卖些自家种的花草过活。靠资助,老头儿或许能苟延过今冬,可要有个万一,老头子贱命挨到后年,那生活还是得自己挣啊!所以,这板车,这花,老头儿得自己卖。”

沈越想想,问老头:“我是外地客,但这两日暂不离京。这样吧,我替您卖花吧。”老人尚目瞪口呆,沈越就转身出门拉车去了。

……

旧年将近,腊梅赶着开出第一朵花儿。行馆虽然简陋,因着白雪梅香,而倍添雅致。

然而,昨夜下了一趟雨,冷风夹带上了湿气,对寻壑腿伤最为致命。沈越不在,换成引章鞍前马后照顾。

傍晚,晏如听门外有人大声嚷嚷:“丘大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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