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迷蛛丝谛听失前蹄（2/2）
“好饮酒食肉，喜奢靡。”叶笙接着念。
这回可真的谬之万里了。叶飘絮悄悄窥了自家家主一眼。叶笙穿着寻常仆役才穿的竹青色短衫，脚上踏的还是一双乡间随便买的蓝黑色圆口布鞋，即使抛开现在的伪装不谈，他平时穿的白衣也是简素至极，只在典礼时会换上象征家主身份的黑色华服。至于酒肉……叶笙平时几乎是滴酒不沾，而且最近嗜芹菜如命，旁人可能不知道。他们三个家臣到了这边之后，不止一次替他去买芹菜腌醋芹，方圆几里的芹农怕是都认识他们几个小年轻了。
“后面的我就不用念了，尽是扯淡。这么点情报，他们也好意思卖出地级的价格？真是狮子大开口。”
叶飘絮此时已经扫完了关于这次拍卖会的叙述。她脑子不太好，此时已经开始乱了——这和之前计划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把大长老买回来呢？
怎么就让人给抱走了？
………………
蜘蛛院主人这次远赴余音城参加拍卖会，本来是计划好了，要一掷千金再扬一次名。结果就在拍卖前的一个月，叶笙那条断了许久的法器红绳忽然散出了荧荧光芒。
红绳是用叶棣的头发炼成的凡阶法器。在它断掉之后，叶笙为了将它继续带在身边，索性又将它重新编织炼制了一番，使这件废法器综合素质抬到了士阶。这法器唯一的功能就是探知叶棣的方位，它忽然放光，难道意味着已经死去四年多的叶棣死而复活？
叶笙不敢放过这个可能。他遮掩了面容身形，循着红绳指示的灵魂波动方向，正撞上了裂天拍卖行运送拍品的队伍。
冰中的少年容颜陌生，五官和他记忆里的弟弟无一处相似。好在红绳不会作假，身上的灵力波动不会作假。他在确认了叶棣的身份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把他抢回来。
………………
“但是家主，为什么……为什么又把大长老交出去了？不用担心功法被认出来吗？”叶飘絮踌躇着问道。
“飘絮，你不像是会问这种问题的人。”叶笙敲敲两人中间的矮几桌面，“被叶樟带的？”
“呃……”
“因为时机不对。我在拍卖会后接触过那位出价第三的温副掌门，为人正派坦荡，比我更适合管教我弟弟。而且蜘蛛院主人的身份还没经营好，等这里稳定下来，我再去见他也不迟。”叶笙道，“至于功法……他的功法只有他一个人会，旁人没接触过，自然不会有人认出来。”
“难道不是玄武笈？”叶飘絮吃了一惊。
“是玄武笈，却不是常人能了解的玄武笈。玄岳叶氏的本门功法是我们的先祖、西方玄帝叶光纪所创造的，是最古老的修仙功法之一。但很少有人知道，玄武笈不是一册功法，而是两册！”
“两册功法？”
“是的。”叶笙的语气罕见地铿锵起来，“玄武笈有‘正’、‘奇’两册，分别对应玄武的龟首和蛇首，我不知道当初玄帝为什么要设计两套功法。但是从叶家古籍的记载来看，‘正’册由家主继承，也就是我现在练习的这一套。你们所练习的玄秘笈，也是从玄武笈‘正’册之中化出来的。而‘奇’册，现在却几乎完全失传了。”
“是因为威力不够强吗？还是功法本身存在缺陷，越过某个境界就不能再修炼？”
“恰恰相反，在古代档案的记载里，‘奇’册的威力超过‘正’册。从前叶家家主修‘正’册，必须要选择他的近亲中的一人修‘奇’册，领导一整队同修‘奇’册的人，做的是飘絮你现在的工作，掌刑。他们是玄岳叶氏的最强战斗力。最早的功法最接近天地至理，‘正’册传到现在都毫无问题，难道‘奇’册会有吗？”
“那大概是功法有损心智了。”
“嗯。”
炉火略小了些，叶笙看也不看地往炉膛里又塞了一块灵玉，叶飘絮略微瞥到了玉石的颜色——澄净的淡豆绿色，这至少是中品灵玉了，却被叶笙随随便便丢去烧炉子。
不过想来他身上也不会留那些下品的垃圾。叶飘絮心想。
“档案里缺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录，所以我也不知道在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居然使得叶家上下禁了‘奇’册的修炼。最后这门功法只保留在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叶氏的传承之地，在那里它和‘正’册被放在一起。除此之外，历代叶家家主的正妻在过门之后，要修炼由这门功法简化过来的一段心法。因为‘奇’册和‘正’册同出一脉，两册功法之间原本有配合之效，‘奇’册的其中一段被前辈改造之后，就成了单纯的双修心法。本来这一路也应该失传的，我父和先祖，正妻都是含姓女，她们自始至终连玄岳山都没踏足过，更别说修炼叶氏的双修的心法了。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例外是……”
“大长老的母亲。”叶飘絮轻声说。
“嗯。”
叶棣的生母是叶家家主的续弦妻子，因为受宠，享有的是正妻的待遇和礼仪，叶箴当然也把这门双修心法传给了她。她在过门之前洗经易髓，多半也是为这门特殊的心法做准备。
“但为什么功法又传到了大长老身上呢？”
“你们学的是简化版的玄秘笈，当然不知道正品的玄武笈入门有多艰难。他大概是因为学不下去，半夜偷偷学了他母亲的简化心法。两册同源，入门也相似，当然是简化的‘奇’册心法更易学。至于为什么他后来掌握了完整版本……”
叶笙长出了一口气：“飘絮，他是很聪明的孩子。”
他知道这句话听在叶飘絮耳朵里是会什么意思，他也不想解释。玄岳叶氏都知道叶家有个传承之地，却不知道传承之地其实就在禁地无名墓地之内。那里有一个地脉流动形成的心魔秘境入口，传承之地就设在秘境之内。叶棣偷入无名墓地，被卷入未完全开启的秘境，重伤濒死。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残破的“奇”册心法引起了先祖魂灵的不满，等叶箴找到他的时候，他体内已经建立了完整的“奇”册灵力回路。
那是传说中比玄武笈“正”册更强大，却有损于心性的功法。
叶笙闭上眼睛，灰黑的视野里慢慢剥出那个十六岁孩子的模样。
有损心性？能和心魔入体比吗？
谁也不知道，看似巍巍玉山般冷肃的叶家家主，早在四年前就是个心魔入体的疯子了。将来要是和他亲弟弟相认，当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
眼前的幻象退去，叶笙独自站在灰黑色的旷野里，默默地想。
他信叶棣不会被“奇”册控制。
毕竟他的小笛子啊，是很聪明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