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诞生（2/2）
“或许，你有没有经历过睡醒后头痛欲裂的情况？也许是老师乘你睡觉的时候，给你注射麻醉剂，然后...”
‘然后’之后的话语，不用他明说，白荠也心照不宣，想必，核心就是在那个时候植入到他的大脑，而现在，已经在脑中扎根，如暗潮汹涌一般生长下去。庞学德瞧着这副苍白的神色，也心领神会地不再往下说。
“可是...为什么？”白荠万般不甘，“为什么是我？我可是他的儿子！”
“正因为你是他的儿子，”庞学德正言厉色，“他才只能把核心植入你的脑中。”
白荠茫然地摇了摇头：“什么意思？”
“核心掌管的事物是无限大的，正因如此，拥有核心的他才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傀儡肥肉，”庞学德道，“老师的做法是为了保护核心，也是保护你。”
议会正式通过SPS的运作许可，这一法案通过，就意味着白燚不再是为自己而工作，而是为了总统，甚至整个Z区。另一方面，总统任命柯威担任SPS执行官，而他的存在，正代表着白燚没有绝对的决策权力，许多事情，都只得听从柯威的命令。其中，便包括孤儿院。
SPS必须用活人试验，白燚固然清楚得很，可是对于以小孩作为试验品，他始终是拒绝的。
“孩子身体尚未成熟，根本不适合来作实验！”白燚严正地反驳。
柯威也毫不退让：“这是出于商业考虑，不然你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白老鼠？！”
白燚的身份，简单而言，就是傀儡。总统有命，大小决策，都得听柯威的，至于区区一个科研人员，又谈何话语权？
白燚不但清楚，更毫无反抗之力，只由得柯威遵从他的官僚主义和商业考虑，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担任院长的孤儿院变为实验基地。
但柯威不知道，删除记忆是有其局限的。
记忆不能直接删除，所谓直接删除，其实只是忘记。记忆终究会化为潜意识，印刻在大脑深处，隔三岔五，熟睡时，遇上似曾相识的场合时，便会悄然冒出，重夺话语权。
这可不算是真正的‘删除’。
所以，SPS只能够转移，只有转移记忆，才算是真正将过往从大脑连根拔起，真正重生。
莫桑奇总统固然知道这个原理，可他对原理背后的作用感兴趣，却是四年后。四年后，SPS已进展成一个成熟的状态，离推行应用，只有寸步之遥。而恰恰此时，总统却提出了一个新的要求——利用SPS监视区民。
总统的命令不能违抗，白燚很清楚，正因为清楚不能违抗，他才懂得愧疚。
“这...真的没问题？”白燚小心试探。
“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
莫总统这句话直接叫他闭上了嘴。白燚别无他法，只得忍气吞声地，将核心收集而来的记忆片段同步到显示器上，然后，便发现了不可知的事。
会议上，莫桑奇总统正式宣布道：“最后一件事，白博士已经造好了解读器，已删记忆正式能够成像了。白博士，你能说说试验品的记忆片段展现得如何吗？”
白燚下意识瞟向柯威，他的脸色显然惨白极了，脑门上，脖颈上全是汗，生怕白燚乱说什么似的，竟还瞪起了凶神恶煞的目光，似乎对方一旦戳破某些真相，便要把他千刀万剐。
白燚怕极了，也明显怂了，嗫嚅半天，还是没将此事抖出。只不过，哪怕他妥协，柯威也没打算就此放过他。
“知道了吗？”柯威的眼神锐利无比。
“知道...什么？”会议结束后马上找他密谈，柯威的意图已然昭然若揭，可白燚束手无策，面对此人，依旧只能装傻充愣，力图挽下一点手下留情的机会。
“知道什么...你说呢？看过已删记忆的片段，还会一无所知吗？”
白燚惊惶失色道：“我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不会！”
“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相信你？”柯威在他身侧徘徊，“对了，干脆就把核心的控制权全部交给我吧。”
白燚眸色一变，瞳孔猛然震荡。
柯威道：“不瞒你说，我私下找人研究过核心，原来...那是可以植入大脑的啊？也就是说，我还可以控制解读器上，显示什么记忆？”
白燚愤怒地瞪着他，他心里明白，一旦让这个人成为核心，世界将会如何被摧毁，如何被糟蹋，这个可恶的娈|童癖，黑心政客，断不能让他触及核心的任何部分！
“怎么这个眼神了？”柯威倨傲而视，“不愿意了？也不要紧，听说，你有个儿子吧？快上大学了？年轻有为呢！”
白燚怒不可遏：“你想干什么？！”
柯威桀桀地笑：“不干什么，只是想告诉你，我对制造意外可拿手了。”
白燚一怔，心瞬间就死了，他知道这人绝非善类，这种事，还真干得出来，要与他斗，只怕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是，他就真的只能将核心交给这种人了吗？
经过多个漫长的黑夜，白燚总算拿定了主意。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兀自考量，兀自苦恼，反正最终，核心就可算待在了，真正属于它的人那儿。
“怎么？想好了吗？”
然后，他主动找上了柯威。
“没错，核心已经找到它的主人了。”他单刀直入道。
柯威笑容凝固：“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燚面无表情：“核心植入到大脑中了。”
柯威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怎么？你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了吗？以为自作主张成为核心，你就能飞出我的掌心了吗？”
白燚也跟着一笑：“我想你误会了，植入核心的人不是我。”又一顿，“是我儿子。”
柯威僵了一下，良久才吭出一声：“哈？”
白燚道：“今后，将会由我儿子掌管SPS一切事务。”
柯威面容扭曲：“你这是什么意思？！因为我用你儿子威胁你，所以就这么对抗我吗？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动你儿子吗？”
“你确实不敢。”白燚底气十足道，“核心一旦植入脑中，便会与大脑皮层融为一体，再也不能取出，要是你坚持要制造所谓的意外，核心没了，你又如何向总统交代？”
柯威怒火冲天：“你！！！”
“柯先生，我劝你还是悠着点。”白燚低沉的声线冷冽如斯，“别随便打歪主意。”
柯威气得嗓音发颤：“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白燚无畏地挑拨：“随便。”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翩然而去了。
他拿下了胜仗，可是，还未胜得彻底，倒不如说，他已经输掉了某些东西，而今，只不过是力挽狂澜罢了。
SPS正式推行前一天，他收到了总统幕僚传来的信息，提醒他准时出席SPS发表会。他看了也只有咧出一个苦笑，毕竟，他已经不可能等到明天了。
他没想到，一场始于野心的研究，最终会为自己带来恶耗，更为数不清的孩童，送来一场虚伪的美梦。他愧疚至极，自责不已，心中了然唯有一死，才能赎罪。
况且，他不想终有一天，会让儿子处于同自己一样的立场，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令儿子处于被束缚的困境，也许这一死，许多事情都会得以解脱了。
然而，悬梁下，被踢掉的椅子，一具冰冷的尸体，却成了白荠一生的恶梦。
父亲的想法不是不能理解，他明白，这种扭曲的爱也是爱，父亲不是自私，也不是蠢不是坏，只是太过温柔，太过无能为力罢了。
白荠伤痛不已，一方面是因为父亲，他不知道，原来父亲受过这么多磨难，甚至为了他，能够慷慨赴死。另一方面，是为那些素未谋面的孩子，只是在脑中映出他们的凌辱，心下就痛如刀割。
而后，不只是孩子们，其他人的，各种痛苦的，屈辱的，惨绝人寰的经历，全都朝他袭来，一如身临其境，白荠便再也没有发自内心地笑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