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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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归家路上,寒风凛冽,月明星稀,照得前路悄怆幽邃,瓷实的白雪似根根枯枝在脚下辗转呻\\吟;镇国公将围巾缠上乐闲细嫩的面皮压风,一面护住他后脑创口——镇国公在家治伤时曾立誓与乐闲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今看见儿子挨欺负,又十分舍不得,真是左右为难,想来下一次赌咒发誓,要换个说辞才好。
\t乐闲轻轻戳了戳镇国公的脸颊,见他轻嘶出声,侧脸躲过,糯糯道:“阿玛,对不起。”
\t镇国公哼道:“臭小子,回去再跟你算账!”
\t乐闲将下巴搭在镇国公肩头,燕子般细声呢喃:“我以为你会不要我了,我要去大街上讨饭了。”
\t“笑话,你个小脑袋瓜里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是我家老三,再说,就你这胡天胡地的,我不要你,谁还敢要你?”
\t“……那我额娘呢?”乐闲犹豫着,首次问这个在他小小的身体里盘旋个遍的问题,“阿玛,我额娘在哪儿呢?”
\t镇国公的步子顿了顿,瞥了旁边喜桂一眼;喜桂会意落后几步,镇国公才道:“你两个额娘都在家等着呢,你这次可把她们吓够呛,回去要给她们请罪,听到没有?”
\t镇国公答非所问,乐闲怅然失落,却仍打起精神来,乖巧点头,道:“我省得,我还要给老师赔罪的。”
\t此番出走,耳闻目睹,前所未有,那些远不及他的生活入了他的眼,他的心。底层百姓大多因困苦而无知,因无知而刁横;乐闲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他极佩服司大夫,原来乐善好施不仅仅是散钱发粮那么简单,还要毕力躬行,融入当地,获取信任;穷山恶水,暗礁险滩,荆棘载途,坚持谈何容易?想在府里,大夫人尽管厚此薄彼,可府里份利未曾亏待于他,生活优渥无虞;阿玛则一视同仁,对他倾心教导,望子成龙。离家种种,反倒衬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t许多念头一直想到进府,接着又是一场风波;除却额娘们、下人们,白师父居然也在,乐闲一一磕了头,自述检讨,末了镇国公将金锁系还他项间,带他去厨房开了小灶;而因脑后有伤,老师放了他三天假。
\t闯祸还有假放,可谓羡煞鹏图,一双小眼又红又绿,恨不得与乐闲同甘共苦;于是第二日,鹏图照猫画虎搞出一轮伤人伤己的炮仗宴,结局惨不耳闻。乐闲听说镇国公气到神志不清,满府里吵扰着若不打死鹏图自己就跟他姓。
\t而龇牙咧嘴,对天晾着红屁股的鹏图,从此对乐闲的崇拜更上一层楼——乐闲压根儿不知,在鹏图的心里头,已不当他是个人。
\t一夜霜雪尽,满城玉树琼花。乐闲却没有运气一饱眼福,还在复学的当晚遭白师父留堂;他心中忐忑,自问这几日规矩老实,鹏图闹出的麻烦,虽然脱胎于他,但非他唆使,总不能槽子糕掉地上,怪炉子没接住吧。
\t白师父拈着胡子,垂眼对立在身前的乐闲道:“你落了三日功课,往后三日夜间留堂,为师一一补给你。”
\t乐闲道谢,白师父又道:“不过今日我们不补课,我们师徒俩随意聊聊天。”
\t乐闲道:“老师,您要聊什么?”
\t“就聊聊那日你在洋医馆的所见所闻吧。”
\t乐闲不明就里,他以为国人对洋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恨之入骨;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让人忘不了几十年前,洋人一度用坚船利炮打破了自己平静的生活;而令朝野上下发愤图强的洋务运动,也不过是仿制洋人的设备武器和技术,这些奇淫巧技,在传统中从未登上过大雅之堂。
\t但乐闲对那洋医馆,的确感触良深;恐白师父对洋人成见,便斟酌道:“洋人设馆不易,却对穷人分文不取;还开设学堂,教化群众,只是读的都是蛮夷的书目,长期以往,我担心会动摇儒学根基。”
\t白师父一针见血地问:“你对洋人怎么看?”
\t乐闲卡壳,观老师面相未有恼意,便正色道:“如果他们是真心来施加援手,那便是有朋自远方来。”说着,将那晚在镇国公怀中的冥思一一道出,最后小心翼翼地露出点儿马脚,道,“……学生对他们还挺有兴趣的。洋学堂里有一人名唤柳成荫,学生和他是朋友,他家世代书香,却因为父亲早逝,而苦于无钱读书,不得已上了洋学堂,闲时便在医馆做些杂事,冲抵学费;我看他机敏过人,知恩图报,可见洋人的典籍多也劝人向善,并非一无是处。”
\t白师父呷茶,道:“你小小年纪,有此等见识,实属难得。今日上课,我见你心不在焉,是否也是在想那洋学堂?”
\t乐闲忙道:“学生不敢。”
\t白师父面容带笑,道:“闲时去听听也无妨。”
\t“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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