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2）

\t邹公使面色稍霁；密斯邹察言观色地给父亲添茶，笑着岔开话题道：“密斯特依才来几天呀，何况人家是要进海军学院的。爹，眼看着报名就截止了，你什么时候给密斯特依申请啊？”

\t邹公使气道：“什么密斯特依，说话不伦不类的！”再对长行道，“将归啊，你莫要介怀，我这个女儿，什么都要搞洋人那一套，我真后悔带她来！”见密斯邹不以为意地端起牛奶罐，训斥道，“好端端的茶，倒什么牛奶里，放下！”

\t长行暗道，看来猫与鼠的关系，恰可移植到这对父女身上，只是完全掉了个个儿，毕竟颠倒黑白是人类才会做的事。口上道：“令爱天真可爱，邹大人言重了。晚生所有资料已全部准备齐全，中间有一封司督阁大夫的推荐信，烦请邹大人拨冗为晚生向海军学院申请入学许可。”

\t邹公使避无可避，终于开了话口：“海军学院不收中国学生，给中国学生开设的只有速成班，春季课程已经开课了，你只有等夏季班了。”

\t得到了答复，长行不再久留，同邹公使告辞。密斯邹送他到门口，不忘提醒他们之间的交易。于是当天深夜，长行与雇来的马车绕到后街，停在密斯邹房间的窗下，等候中见窗口洞开，抛出一条无数床单挽成的绳子，密斯邹从上晃晃荡荡地滑下来，长行魂飞魄散，跑过去接住她。

\t有人替自己提心吊胆，密斯邹便不感害怕，只余刺激；她兴奋地出了汗，拽下丝巾，上车前对长行道：“合作愉快，你可以走了，see you!”

\t长行扒着车门，不放心道：“你一个人，大半夜的去哪儿？”

\t“不关你的事，再见，密斯特依！”

\t马儿撒开蹄子，长行的手依旧黏在车门上，两腿跟着紧倒腾了几步，干脆飞身进了车厢；密斯邹骇了一跳，忙拉住他，然后哈哈大笑：“你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t“我不可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自在深夜里乱窜，何况我听说这里的治安并不好。”

\t“你说这句就不有趣了，”密斯邹道，“在我看来这趟街上最危险的就是你。”

\t“你也可以理解为，如果你出事了我也有责任，我不想随随便便就为谁负责。”

\t“这句顺耳多了。“说着，密斯邹道撩开帘子，露出漆黑的街道，探了一眼方道：“我要去火车站，赶最早的火车去布莱顿乡下，明天那里要举行打猎大赛，赢的人能获得一大笔奖金！”

\t马车拐弯，颠簸不止：“你——你真是——”

\t“我真是个疯子，是不是！”密斯邹道，“但是好玩呀！你不喜欢打猎吗，还是只喜欢在房间里读那些无聊的之乎者也？像我爹那种老头子似的！”

\t“我读书，也打猎。”

\t“是我小瞧你了，”密斯邹盛情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咱们比试比试！别担心，我算过了，我们赶明天下午五点二十的火车，就能在睡觉前到家！”

\t话赶话，长行伦敦还没绕明白，就先去了趟邻城乡下。世事离奇，缘也芜杂，待他反应过来这一天正是他与舟水初相约玩乐的日子时，正在裁判台清点猎物。奖金他和密斯邹谁也没得着，但主办方免费为猎到猎物的人烹制他们劳动所得。他们俩席地而坐，啃得满嘴全是油，这时长行猛地抬头，记起了舟水初。

\t“糟糕，”他一拍脑袋，“我忘了，我今天和人有约。”

\t密斯邹促狭道：“你才来几天，就佳人有约啦？”

\t“别瞎说，是一个朋友，男的！”

\t“哦，男朋友。”

\t“喂！”

\t密斯邹倒在草地上，惬意道：“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那边有硝好的皮革，买了免费教做钱包。你亲手做的，到时候送给他，多体面！精诚所至，不愁金石不开。”

\t长行懒得纠正她，却因制作皮具而误了行程。回到伦敦天色大黑，晚餐时间已过，虽然两人白天吃了许多肉，并不饿，但他仍十分愧疚。不顾密斯邹百般推脱，长行坚持送她到家。下了车，密斯邹草草地挥了挥手，蹑手蹑脚地往门廊挪去。

\t一盏雪亮的马灯骤然出现，像诞生在黑夜中的太阳，刺得两人睁不开眼。太阳后面，阴影中浮现出邹公使惨白的脸。但长行觉得，如果失去“太阳”的润色，这张脸的颜色会比清早被他拦下时的铁青更加难看。

\t离夏季班的报名还有至少三个月，而邹公使决不允许官宦出身女儿在成婚前与年轻男人厮混。前所未有的效率，第二日，长行被旅馆的茶房吵醒，接到一封大清使馆派遣信——邹公使真的很讨厌他了，因为他在长行还没有上过一秒的海军课程前，不惜本末倒置，先让他上舰实习。

\t长行把脑袋埋进枕头里，信件恨恨地丢在一边：他什么都不懂啊！这父女俩！一对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