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2）

一切变得和以前一样，好像克莱城的暴乱、流亡、死而复生的老头、预言家尼奈都是我的梦。

“你是属于这里的，大人。”那女人对我说。

实际上我还在克莱城的宫殿里，坐在舒服的椅子上，搂着我的宠姬。她穿着华美的衣服，拿着银色的铃铛，为我跳舞。

我的父母兄弟都没有死，他们在大殿前商量娱乐的好点子——我承认，那是邪恶的。就像以前一样，他们抓来奴隶，让他们自相残杀。

我和我的族亲坐在高台之上，拿着酒杯开怀大笑。

我对我身边的女人说：“我做了一个噩梦。”

事实上我想的是，这现实真像一个噩梦，我的族人如此残暴，简直就像克莱城的恶魔。

那女人用饱满红润的唇吻我，我品着她唇间的玫瑰香，却怎么也没法动情。

我想着梦里的预言家尼奈，那个白发白肤的古怪少年。

她的唇印落在我的脸上，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因为我抛弃了尼奈，在噩梦般的现实里享受荣华富贵。

“大人，您做了一个噩梦。”那女人说。

我知道，我扶着头，念叨着我的噩梦。那一切如此真实，暴乱、流亡、预言，还有午夜里传来的咀嚼声。那一切就像在我眼前，变成了镜子，突然一下被什么东西打碎了。

“唰！”

一个粗鲁的侍女打碎了一面镜子，在那一瞬间，我看见镜子的碎片里有许多红色的眼睛。

女人伏在我的身上，用香唇软乳讨好我：“您怎么了。”

我看见镜子里有火光——在之前，我看见的是红色的眼。

我要相信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没有尼奈，没有石头，没有克莱城的暴乱。我也不想去看那位被宠姬砍掉脑袋的可怜侍女，直接去找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是克莱城里一个不大不小的贵族，他拿着盛血的酒杯，与一个女贵族交谈。

我能看见那夫人细长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有一些细长的东西在活动。我警告自己，假装没看见——千万不要试图窥视女士的小秘密，那很没礼貌。

我走到父亲的面前，对他说：“我想做一些事，我不想这么糊涂地过下去了。让我成为一位骑士吧，父亲。”

他拍着我的肩，念了我的乳名，他欣喜地说：“你终于想通了！好孩子，很好。”

父亲带我走向克莱城领主的寝宫，那是一座玄武岩建筑。我看见高高的穹顶上飘荡的丝绸——我以为那背后有什么，也许那是我的错觉，我看见一只黑色的手。

“……”

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当我回头的时候，看见克莱城的领主——那臃肿肥胖的家伙，我们的主人——坐在金色的王座上。

他很大，大得不像人类，赤身裸｀体，比起人更像是一团穿有四肢的巨大肉块。那些脂肪挤在他的身上，肉褶吞没了他的五官和头发，我能看见那些肉褶皱在蠕动，最长的一条线无疑是他的嘴巴。

他会把油腻的食物直接塞进去，现在那褶子周围还裹着食物残渣——生的血肉。他喜欢吃生肉，特别的年轻的男孩和女孩，他会让厨师抓来那些小孩，活剁了，放进盘子里，用新鲜的水果装盘。

“我的主人啊，请您为我的孩子赐名。”我的父亲跪下，祈求我们的主人赐我真名。

克莱城的子嗣都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是出生时候父母起的，实际上那就是个乳名，成年的克莱贵族需要让领主大人亲自命名，那个才是他们的真名，而那名字的读音十分离奇，用普通的语言是无法念出来的——普通的文字里根本没有那样的音节，只有克莱城的贵族们才能发出那样的声音。

今天真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这意味着我要“成年”了，作为克莱城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克莱的骑士，并拥有一个神圣的真名。

我跪在领主面前，虔诚地唤他为主人。

臃肿的领主让他的侍女取来命名的古籍，翻开。

尽管我离他有很大一段距离，可我还是能闻到那墨绿色的古籍散发出诡异的气息。

当他念起我的名字，我的心开始剧烈颤动，我感觉他的声音握住了我的心脏，每一个音节都给我碾压般的刺激。

“你是我们的一员。”高贵的领主如是说道，然后，他念了我的名字。

如此沉重，如此神圣！我已成为克莱城的骑士，而那漫长的回音压得我喘不过气，明明是濒死的感受，窒息压抑，我却快活得像要死去。当他念到最后一个音节，我已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趴在地上，像一滩软泥一样爬过去。

我在融化！我变成了一滩软泥一样的东西，可我的意识还无比清醒，我感觉自己变得强大，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占据了我的内心！

我的父亲捧起我融化的身体，称赞道：“你真是我的好儿子。”

我的主人——臃肿的、邪恶的、高贵的主人——用那正在蠕动的嘴念了我的名字，他给我下了作为克莱城骑士的第一个命令：“杀死入侵者。”

我明白，我向他俯首，接着，变成一团透明粘稠的物质，融化在黑色的玄武岩地板中。

我们没有在地表，我们在地下。

地表的宫殿只是克莱城贵族们养育子嗣的地方。对克莱城的贵族而言，生命是十分漫长的。“成年”的概念不是指到了发育成熟的时候，而是子嗣到了一定时候，觉悟了，愿意守护家园了。

那时候，领主大人会为子嗣命名，使他们拥有成年人的模样——那不是人形，那是融于地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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