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这个星期二下了雨，柏油马路上泛着青草味儿。荆北国际机场大门对面公路的另一侧，就是一片海，升腾着茫茫雾气。日落的时间点，一丁点儿霞光都没有。

顾盼脸色晦暗地站在5号出口前，肩头被雨打湿了。她急匆匆赶过来，外套落车上，冻得边打电话边抱紧手臂。她来机场的任务是接一个叫许观的人。查了航班号，一个小时前就落地了。连打了三个电话给许观，没人接。

一阵风吹来，裹挟着满满的水汽，南方城市的气候，她还没习惯。

顾盼抬头看了眼马路对面，猛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视线内的事物像是都在从左往右晃。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略微剧烈的动静，倒让她清醒了。

她低头把电话拨到人事处的翟主任那儿报告情况。翟主任听完也不说话，顾盼只好一句顶过去，“主任，许观肯定不在机场了。我先回市区吧，再想办法联系他。“

“嗯，好吧。“\t

顾盼松了口气，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给许观发了封邮件，然后电话就给一个叫“沈回音“的老师拨了过去，约这位出来谈一下。她早先在学校里找过这位沈老师，没说几句，沈老师就急着要走，但说是今天能有时间具体谈一谈。

她八月份才刚入职荆川国立大学，负责一个大师班项目，听着像是圈钱的，实际就是圈钱的。这项目就是把一帮名声在外的老师邀请过来开课，为期十个月，每个学生收六位数的学费。

顾盼对这笔买卖不予置评，对她而言就是工作，她得负责让项目运转起来。学校想请的老师都名气大，脾气怪是早就预料到的。不过被沈回音约到荆北区的酒吧一条街，顾盼还是蒙了那么几秒，在乱糟糟的小门脸儿门口，面无表情地说了声“靠”。

厚重门板一推开，重金属鼓点撞进耳朵，镭射灯光下是一群妖兽，蚯蚓一样扭来拧去。顾盼站在门口，觉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低着头给沈回音发短信，沈回音回了条在吧台。

抬头朝吧台方向往过去，穿紫色长裙的女人，顾盼认出来了。

沈回音漂亮不消说，学校里的人都知道。可顾盼走近了看清沈回音，也没怎么惊艳，甚至有点儿不耐烦。这地方，当真是太吵了。

“沈老师您好，我是人事处专业人才科的顾盼。咱们上次见过一面。”

沈回音像没听见，还是冲着舞池看。顾盼顺着沈回音的视线瞧过去，不过是一对男女在热舞。女人性感美艳。男人，也性感美艳。

顾盼做出这个评价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了。她掩饰内心惊讶时，就会那么笑。

那其实称不上男人，只是个嫩生生的小伙子。黑色长外套半褪到肩膀上，里面的黑色无袖背心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和胸膛，惹眼的是细长脖颈上那个Choker，带些禁欲的味道，蓬卷的头发挡住他大半表情。

粉紫蓝绿的妖异灯光下，看了这么一眼，就被晃得头疼。顾盼收回目光，她对沈回音这人的趣向不关心，只想赶紧走人。

“沈老师，您看咱们是换个地方谈，还是改天再约？”

“不用了，讲课是吧，可以。”沈回音很快的语速说完，转头看向顾盼，看清顾盼的样貌后温柔地笑了，“刚毕业的小孩儿吧，辛苦了。”

顾盼眨了眨眼，没回应沈回音的话。她心里算落下一块大石，说了改日详谈项目课程情况就告辞了。

路痴如顾盼，从乌烟瘴气里好不容易钻出来，竟然走的是后门，左右一看，只在路口有个灯泡悬着。深一脚浅一脚得走出来一左拐，才又看见满眼的霓虹灯牌。

还没迈几步，就看见半隐没在地下的酒吧门里被撞出来一个人，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旁边的烧烤摊烟气浓郁，地上的水坑倒映着妖异的水光，他跌进烟里，像喝醉了。

军靴，破洞牛仔裤，黑色上衣，以及那个Choker, 还有张年轻的脸。看着他栗色的时髦发型，和耳朵上的两个耳钉，再联想他熟练撩拨女人的动作，顾盼立刻做出了一个相当负面的判断。这地方，鬼魅横生。他，怕是做皮肉生意的。

偏偏这个人竟站在原地朝她看过来，喊住她：“诶你——”

顾盼打断他，语速很快地说：“不好意思，我不需要这方面服务。”

边说边从这人身边掠过，为了故作镇定，脚不由自主地使劲儿，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攥紧了内衬的布料。

“哎？我不是！”

隔了得有一两分钟才传来这么一声，带着些南方声调。顾盼也不管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个地方和这个人，都让她不适。

终于走到了大路口，伸手拦出租车。上车坐定，说完了地址，她才隔着车窗又远远看回去。那人本来蹲下了，又站了起来，单薄地挑着件长长的外套，撑着两条细脚伶仃的长腿站在原地。他撩了一把刘海，头发更乱了，歪着头冲顾盼这边看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有些呆。

喧嚣的霓虹灯光，音箱里躁动的口水歌，没有理由的夜晚，漂浮城市表面的湿气。

那个人，隔着没把话说清的距离。顾盼此时才猛然想看清楚他的脸。

车子开出去了，混沌光线被甩在身后。顾盼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天真是疲惫不堪。

开到半路时，她一直闭着的眼睛才睁开，手机震了。她掏出来一看，是许观的邮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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